第六十七章

杜柏欽一字一字非常清楚:「蓁寧,我們先註冊,等我手上這件事忙完,何時何地舉辦儀式由你定。」

蓁寧嘲諷之色愈加明顯:「殿下,不要忘記了,你上個月預備結婚的還是另外一個女人呢。」

杜柏欽臉上稍稍的難堪,很快地消逝而過,只剩下了無奈:「我愛的是你。」

蓁寧淡薄一笑:「非常榮幸。」

杜柏欽吻了吻她的手背:「鮮花和鑽戒改日再補好不好?」

蓁寧摔開他的手:「我不想跟你結婚!」

杜柏欽吃力地支起身體要安撫她:「蓁寧,好了,不要生氣。」

蓁寧站了起來。

杜柏欽拉著她的手:「蓁寧……」

蓁寧惱恨地說:「放開,我要去洗手間!」

她並未使用屋子裡的洗手間,而是快步跨出外面的廳堂,走到了外面。

蓁寧離開了有半個小時,再回來時,她重新洗了臉,一點點淡妝都化掉了,素著臉面色有點蒼白。

杜柏欽這段時間一直覺得她情緒有些異常,她對面他是從未有過的喜怒無常,他知道他令她傷心透底,難免底意難平,因此格外包容,蓁寧似乎是生氣,可是也已經不像一般的生氣,彷彿是從心底深處生出的隱隱焦躁。

蓁寧彷彿泄了氣似的,低著頭也不看他:「我要回去了。」

看她情緒不對,杜柏欽也沒有強留她:「等一下我送你。」

蓁寧搖搖頭:「不用了。」

杜柏欽抬手將手背的針拔掉,血迅速地滲出來。

蓁寧忍不住哎了一聲:「你當心點兒。」

他皺了皺眉頭,從茶几上拿了一支棉簽按了按,順手取了外套:「走吧,我送你回去。」

轎車停在大街上。

咖啡館外的露天座椅,早已有客人不畏早春的嚴寒,穿著冬衣眯著眼在陽光下喝咖啡。

蓁寧進去吃早餐,讓女招待給在外候著的保鏢帶了幾份。

伊奢派來的這兩位保鏢並不隸屬杜柏欽的隨扈衛隊,也並無軍銜,是泛鹿的私家保鏢,跟了蓁寧這麼長一段時間之後也慢慢熟了,每天見面還客氣打聲招呼。

蓁寧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起身往外面走,坐在外面喝著咖啡的保鏢立刻上前替她推開門,客氣說了一聲:「謝謝束小姐。」

蓁寧笑笑:「辛苦。」

男人躬身問:「不會,束小姐今天還是去博物館?」

蓁寧答:「是的。」

墨撒蘭的民俗博物館,有一整幢樓是展出墨國傳統手工藝,其中包括了花卉培養,藥材種植,蠶絲紡織,精油染香,蓁寧已經在裡面近一個星期,墨撒蘭對花卉的各種培育和處理方式源遠流長,有非常多的細節值得細細品味。

蓁寧從包中拿出筆記本和鉛筆,然後將隨身的大包遞給保鏢,指了指博物館的大門,跟昨天一樣問道:「你們還要進去?」

蓁寧在裡邊時間的非常的長,有時候幾乎是大半天,保鏢先生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其實工作非常的枯燥。

保鏢搖搖頭:「職責所在,對不起,束小姐。」

蓁寧眉心微蹙,有些憂愁:「你們這樣跟著我,實在太招搖了。」

她最近的生活其實非常的平靜,伊奢也再三吩咐不可影響到她的行動和心情,昨天更是殿下將她親自送回的肯辛頓公寓,保鏢互相看了一眼稍作斟酌,末了只好說:「束小姐,我們在展廳外等著,不會打擾到您。」

蓁寧點點頭,如往常一般走進了博物館。

蓁寧搭電梯上了三樓,看完了昨天沒有的銀蘊花席。

過了一會兒她走出展廳的門,看到保鏢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口。

見到她出來,立刻站直身體。

蓁寧看了看錶:「我還需要大約兩個小時,兩點鐘我們午餐,不好意思。」

保鏢說:「束小姐,您太客氣了。」

蓁寧點點頭,轉身走進了隔壁的一間展廳,這是這層樓里最大的一個展覽廳,展出墨撒蘭上個世界四十年代的鄉村生活,高山上稀少的藤蔓,手工紡織刺繡,民族筒裙的花紋,當地人用植物染出古老的香料,三月並不是旅遊旺季,亦不是周末,裡邊寥寥數人。

蓁寧走進去,拐了幾個彎,直接往洗手間走去。

蓁寧關上洗手間的門,將手上的紙筆放進褲袋,拉開裡邊一個小房間的門,門後掛著一件衣服。

她已經在這裡觀察了幾天,發現博物館裡有一位清潔工作人員,在午餐換班時候,會換下工作的衣服,掛在洗手間裡面用來放清潔物品的小房間,直到下午三點來上班才會換上。

蓁寧迅速將大衣扣起,紮緊腰帶,盤起長發,手腕上的表摘下,掏出準備好的粉餅將膚色抹深,穿上那件藍色的工作衣,然後戴上口罩和手套,微微側肩駝著背部走了幾步,用眼角的餘光仔細檢視自己的動作,如果不仔細看她的眼睛,鏡子里人的動作形態,已經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普通中年婦女。

確認自己已經毫無破綻,蓁寧拿起拖把,低著頭慢慢地走了出去。

一路順利地走進樓梯一樓。

她的動作非常仔細小心,在一樓的洗手間放下了手上的東西,戴上放在大衣口袋裡的墨鏡圍巾,奔出大門外攔了一輛街車。

一切不過是兩分鐘的事情而已。

蓁寧報了地址,計程車往城東開去。

出了中心城區,沿路冰凌未化,氣溫低了不少。

計程車司機是一位健談的中年男士,一路上天文地理說個不停,蓁寧心底有事兒,應付得很謹慎也敷衍,幾乎是三句答一句,一句也不超過五個字,不過絲毫沒有妨礙到司機先生的興緻勃勃。

只見車子轉了一個彎,司機指了指對面的山坡:「那就是了。」

蓁寧遠遠看到半山的樹林掩映之中一幢白色的建築,只有一條山道直通上去,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林和草坪。

計程車停在門口,並不能進去,門衛往裡面打電話。

蓁寧下車付了車資,另有警衛開車送她至大樓下,護士小姐將她請進辦公室。

純白門上一個燙金的牌子,上面用花體英文寫著陳伊嵐的職位和名字。

蓁寧心頭跳得很快,感覺手心有些潮濕。

護士推開門,陳伊嵐女士已經在辦公室在等著她。

出乎蓁寧意外,陳伊嵐醫師是位四十歲左右的女性,皮膚白皙,略微有些豐腴。

她從辦公椅上站起來,笑容親切溫婉:「束小姐?」

待到真正踏入此地,蓁寧才覺得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勇敢,她努力地聚集喉嚨中的氣息,好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干又澀,還有些虛弱的顫抖:「陳醫師,你好。」

陳伊嵐指了指沙發:「請坐。」

蓁寧在沙發上坐下來。

護士端進溫水。

陳醫師坐在她的對面:「嘉上說你是要來做產檢,可是你跟我預約時說——」

陳醫師口氣略有遺憾:「你認真考慮清楚了?」

蓁寧感覺手心的汗水滲出,強制自己點了點頭:「嗯。」

陳伊嵐誠然見過無數女性在面對這一刻時候的無助和彷徨,神色和口吻都是冷靜專業的,語氣中透出的一絲憐憫溫柔都顯得恰到好處:「我們先需要做一個身體檢查。」

蓁寧咬著唇,防止自己聲音發抖:「請問如果身體情況正常,是不是可以當天就做手術?」

陳伊嵐溫和地答:「一般情況下,是的。」

蓁寧很快地答:「如果檢查正常,我希望就可以馬上做。」

陳醫師問:「就今天嗎?」

蓁寧忍住一陣鑽心的痛,強撐著詢問:「你跟我說過,醫院有全套的護理。」

陳醫師點點頭答:「是的。」

護士帶著她走過走廊,價格昂貴的私立醫院,偌大的辦公室里,走廊里空無一人,牆壁是凱蒂貓的粉紅色,陳伊嵐今天只有她一個病人。

蓁寧躺到粉紅色的床上,護士往她的肚子上塗抹潤滑劑。

此情此勢已經騎虎難下,蓁寧強迫自己閉上眼,忍住發酸的眼角。

陳醫生隨後進來,到一旁的機器坐了下來:「讓我來看一下。」

原來站在一旁護士忽然輕輕地呀了一聲。

陳醫師坐下仔細去看,口氣也有些驚喜:「雙胎心,胎囊正常,束小姐,你懷的是雙胞胎。」

蓁寧驀地睜大雙眼,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聲音虛弱,但其實並沒有很大意外:「真的嗎?」

陳伊嵐仔細地看著屏幕,又確認了一遍:「家庭有雙胞胎遺傳史?」

蓁寧發怔了好久,才點了點頭,她的媽媽和姬懸的媽媽,就是雙胞胎姐妹。

她即將要殺死的竟然是兩個孩子,血腥的罪孽更深一重,蓁寧躺在檢查床上,眼淚無法控制默默地流出來,脊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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