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蓁寧晚上在廚房,挽著袖子站在料理台前,傭人阿秀給她打下手,蓁寧往一個透明的大碗倒進軟黃油,打勻加淡奶油,然後是蛋液,然後是牛奶,她正費勁地攪拌著那一大碗麵糊時,忽然聽到前廳傳來腳步和交談聲。

是杜柏欽那位私交頗深厚的醫生的聲音,帶了一絲輕鬆的調侃:「血氧指標終於能看了,這兩天誰看著你的?簡直可直接授予國王勳章。」

杜柏欽說話間還是有低低咳嗽,卻完全不理會身旁的人,只對司三簡單問道:「方問文今天打電話到我辦公室?」

司三跟在他們身後答:「是的,公司的文件已經送到您書房。」

何美南跟在他身後繼續喋喋不休:「後天出訪,那泓沒空,我派副主任領人跟你去?」

杜柏欽冷冷地道:「我不喜歡跟你睡過的副主任。」

何美南大叫一聲:「喂!」

何美南氣咻咻地道:「要不你回醫院住兩天再出訪,不然就是我們美艷的呼吸科副主任隨機出訪。」

杜柏欽一口回絕:「都不。」

何美南使出殺手鐧:「不然我給軍方打報告說你妨礙醫療合作。」

杜柏欽正抬手解領帶,聞言挑挑眉,不咸不淡地說:「你上次醒的那支Léoville-Barton,被家裡的酒鬼偷喝光了,你別來我家煩我了行不行?」

何美南驚叫一聲:「啊!誰!」

蓁寧正準備去酒櫥取一支白蘭地,探頭看了一眼情況不妙,趕忙又縮了回去。

杜柏欽眼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廚房,並沒有理會她,一行人徑自往一樓他那間書房去了。

何美南進了書房,收起了嬉笑的神色,低頭取出聽診器。

杜柏欽揉著額角坐在了沙發上。

何美南仔細聽了聽他的心肺,轉而到柜子邊檢查他的葯。

杜柏欽靠在沙發上閉目休息,按著額頭對司三說了一句:「十五分鐘後叫我起來。」

何美南出了書房,熟門熟路地摸到廚房去,熱情地打招呼:「嗨,蓁寧美人兒。」

蓁寧滿手的白色麵粉立在廚房中央:「你好,何院長。」

何美南吸吸鼻子:「烤什麼?好香。」

蓁寧戴著厚厚手套從烤箱里拉出來烘焙柜子:「餅乾。」

何美南洗手斟了一杯咖啡,丟了一塊進嘴巴里:「唔,又香又甜,好吃。」

蓁寧笑笑,坐到桌子邊。

何美南端著咖啡坐在她的身側,眼底都是狹促的笑意:「我都不知道蓁寧美人兒跟我如此志趣相投,那支酒好喝嗎?」

蓁寧老老實實地答:「我恰好看到那支酒開了就喝了,沒有特別感覺。」

何美南一拍桌子:「暴殄天物!」

蓁寧心虛地躲了躲。

何美南說:「你喝了我的酒,得幫我一個忙。」

蓁寧問:「什麼?」

何美南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道:「進書房去,昨晚的份還在呢,讓他把今天的藥片吃掉。」

蓁寧縮頭:「不敢去,我怕他。」

何美南笑了一聲,一口咖啡差點被嗆到,他樂得不行:「是他怕你吧。」

蓁寧站在書房門口,伊奢守在門外,公事公辦地攔住她:「束小姐,你不能進去。」

何美南一手咖啡一手餅乾,站在大廳遙遙地道:「伊奢,你不讓她進去,你們主子昏在裡邊,你負責?」

伊奢臉上的表情頗為精彩,在職責與感情之間掙扎交戰好了好一會兒,終於挪開了一步。

蓁寧敲門進去,入眼是一間寬闊無比的房間,屋內的暖氣充足,這個被外界譽為墨國第二軍機重地的泛鹿書房,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進來,寬大的書桌上密密麻麻的宗卷,桌面上一台計算機的寬大屏幕是黑的,蓁寧看到書房連接著的一間附屬的會議室內,他的筆記本擱在明亮的玻璃桌面上藍色的光隱隱閃爍,沙發麵前的一個茶几,桌面上一個豎著文件夾,分不同顏色的標籤註明,厚厚一疊都是加密的國家文件。

杜柏欽穿淺色條紋襯衣和一件黑色絨衫,正倚在沙發上看文件,見到她進來,只抬頭看了一眼,目光復又轉回到手中的公文,也沒給她好臉色:「誰叫你進來的?」

蓁寧走了幾步,垂著手立在他跟前:「我答應何醫生叮囑你吃藥。」

杜柏欽直接逐客:「我很忙,這裡沒你的事,出去。」

蓁寧環顧了一圈,看到一個透明的小杯子里放著的藥片正擱在柜子邊上,她說:「你把桌面上的葯吃了,不差這一分鐘。」

杜柏欽這時方抬起頭,將她從頭至腳看了一遍,隔了好一會兒,才陰陰森森地說:「束蓁寧,下次還要再逃跑,二十發子彈夠不夠用?」

蓁寧心想,真沉得住氣,現在才開始算賬,這人,為這件事情記恨這般久。

蓁寧厚著臉皮道:「要不您再賞我點兒?」

杜柏欽臉色又白了:「你就非得這麼頑劣?」

蓁寧笑了笑:「殿下,失節事小,自由事大。」

杜柏欽不理會她的油腔滑調,低頭繼續看文件:「老老實實在泛鹿呆著。」

蓁寧一橫頭,語氣堅決:「我不,我還要走。」

杜柏欽猛地摔下手邊的一沓文書,怒氣沖沖地叫了一聲:「你!」

蓁寧臉上也沒有懼色。

杜柏欽末了深吸一口氣,沉下臉色:「出去,在我發脾氣之前。」

蓁寧可還沒忘記身負重任:「把葯吃了。」

杜柏欽的嗓音沙啞,卻是含著冰一樣的寒:「出去!」

蓁寧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往外走。

轉身聽到他又開始咳嗽起來。

蓁寧跨出書房又後悔了,何苦氣他來著。

蓁寧午後睡得迷迷濛蒙地起來,看到屋檐一角照射出的陽光,這段時間康鐸的天氣倒是不錯。

可是天氣再不錯,她也只能在屋裡睡覺。

蓁寧走下樓去,空蕩蕩的大屋,杜柏欽明顯不在家,蓁寧今天都沒見過人。

他自從出院後,在這屋裡見到她都是漠然的一張臉,蓁寧也不是不難受。

今天中午將茉雅還來過。

蓁寧聽到樓下傭人的招呼喧嘩,反正也不敢出房間,只好蒙頭睡了一個下午,連午飯都沒吃。

心情更加鬱卒。

蓁寧傍晚在餐廳吃了點東西,就進了實驗室埋頭工作到夜裡,一直到眼睛酸澀鼻子都被各種香精的味道浸得發麻了,才往樓上走去。

蓁寧耷拉著腦袋看著地面往自己房間走,忽然聽到走廊深處的一個聲音,低啞帶了幾分疲倦:「過來。」

蓁寧聞聲抬頭,見到走廊盡頭的主卧室房門敞開著,杜柏欽站在門前,穿一件單薄襯衣,似乎剛剛洗了澡,頭髮還有些濕,但明顯的臉色慘淡精神不佳,見到她聽到了,扶了扶門轉身往房間里走。

蓁寧愣了一下,她還以為他回醫院去了。

蓁寧愣了愣抬腳繼續往自己屋裡走。

對面的起居室內傳來陰沉聲音帶著警告:「束蓁寧。」

蓁寧只好默默轉身,慢吞吞地走到主卧的門前。

杜柏欽坐在房間里的沙發上,正在低頭點煙,那種細長的雪茄煙,打火機清脆一聲響,許是臉色蒼白,藍色火苗映出如玉一般淬鍊的臉龐。

蓁寧看著礙眼,病才好了三分就要開始吸煙,於是站在門口不願再進去,只隔著了一個起居室遙遠的距離問他:「幹嘛?」

杜柏欽沒好氣:「過來,我沒氣力走。」

蓁寧面無表情:「我討厭吸二手煙。」

杜柏欽動手將煙按滅,看著她沒有說話,臉上是幽幽滅滅的陰冷。

蓁寧也不是不知道他在生氣,生氣她以極端形式的負氣而逃,可是她有什麼辦法,不管有多愛,倘若要她丟棄自尊,她寧可永遠還念。

蓁寧走了進去,說:「你不回醫院去?」

杜柏欽牽牽嘴角,自嘲笑了笑:「我哪裡安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把你拴在我身邊。」

蓁寧只覺得心開始發軟,她囁嚅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

杜柏欽說:「我當日幾乎被你嚇死。」

蓁寧倔強地道:「如果你肯好好放我走,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杜柏欽可能今日太累,難得不動氣,只緩緩說:「既然愛我,就不要再走。」

蓁寧忽然難忍鼻中泛起的酸楚,只好垂下了頭掩住表情:「我不得不走,你又不是不——」

她聲音抖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知道——」

杜柏欽一直專註地看著她,手在沙發扶手動了動,低喚了一聲:「蓁寧?」

蓁寧低著頭,並沒有面對他。

杜柏欽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他扳過她的臉,他的手掌很冷,蓁寧微微地瑟縮了一下。

杜柏欽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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