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車上的衛星電話響起。

杜柏欽接起來,是辦公室秘書長:「殿下,夫人要與您通話。」

杜柏欽應了一聲。

一會母親的聲音傳來:「柏欽。」

杜柏欽答:「媽媽。」

杜柏欽將頭靠在椅背上,眼前有輕輕的暈眩,他這兩個多禮拜,他一邊軍演一邊抽空往阿聯酋跑,在上下兩班飛機之間的空隙,去到她經常出沒的那一片街區,看著她下班,逛街,和同事吃飯喝酒,然後一群男女嬉鬧著結伴夜遊。

有好幾次她幾乎都發現了他,但是他卻成功地隱藏了起來。

今晚的確是不想再避開,他忍著心底冰寒與怒火的交織,就是想要看著她離開他之後,究竟能快活到什麼程度。

如同一個絕望之中掙扎的人,需要最後的當頭一擊。

那麼他就能徹底的沉沒。

結果如他所願,她早已投入別人的懷抱。

母親在那端說:「我看到新聞,你在美國?」

杜柏欽掐住眉頭低聲應:「嗯,陪部長軍方談判。」

母親溫柔地說:「媽媽不想搭長途飛機了,弟弟已經過去,在長島的房子,你們兄妹聚聚。」

杜柏欽答:「好。」

杜柏欽收了線,按下了另一個號碼,吩咐一句:「回東岸去吧。」

飛行向西穿越半個地球,從日落到日出,西經七十四度的紐約,返回了一天之前的時間。

肯尼迪機場等的出口處,等候著的杜沃爾家族的二公子,穿一件淺灰休閑外套,年輕的臉龐帶著笑意。

杜柏錚迎上前擁抱大哥:「哥,生日快樂。」

兄弟兩都有高挑修長的身形,只是杜柏欽有著更為挺直的脊背,他長柏錚兩歲,氣質更加剛毅穩重,眉目之中沉鬱蕭索之色明顯,柏錚則是一副幹練的青年精英模樣。

杜柏錚將立一旁的一個女孩拉了過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Clara。」

杜柏欽露出淺淺笑容:「嗨。」

Clara是棕發褐眼的西班牙裔美麗女郎,笑著過來貼了貼杜柏欽的臉頰。

十一月底的納蘇郡,別墅的長廊望出去的海面,透出一股蒙蒙的灰色,他由弟弟和其恩愛女友,加上妹妹,度過了他三十歲之前最後一個生日。

離別的時候,伊奢駕車來接,弟妹在門前擁抱他,妹妹柏鈺說:「大哥,你為我們付出太多。」

杜柏欽拍了拍她的肩頭:「說什麼傻話。」

杜柏鈺看了看大哥,有些擔憂地說:「我們不能令你開心。」

杜柏欽笑了笑:「有你們我倍感安慰。」

杜柏鈺說:「工作不要太累了。」

杜柏欽點點頭,登車離去。

他在飛機的沙發上合目休息,侍衛走進來,輕手輕腳地摁下按鈕,窗帘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窗外是海平面上明媚的陽光和燦爛的長空。

落到他眼中的瞬間變成一片漆黑。

沉沉的疲倦壓住了整個人,忽然就有了一種無力支撐的感覺。

還有什麼值得奮鬥,他連此生唯一的光都已失去。

伊奢合上門的一刻,默默回頭覷他的臉色,轉到辦公室外撥公寓私人醫生電話。

國防部專機在跑道上停穩,秘書長已經等在舷梯出口處:「殿下,財相召見。」

杜柏欽攜了官員往市政大道十號。

墨撒蘭財政大臣駱克,梅傑內閣成員中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坐在財政部大樓的辦公室:「看了上周的議會報告了?」

杜柏欽召來秘書給他送冰咖啡提神:「嗯。」

駱克問:「對於支柱產業的改革計畫,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杜柏欽面色沉穩:「何不問香敦克?」

駱克答:「是,你們兩個最大家族,可否考慮產業化?」

杜柏欽說:「杜家的產業,現在經營都已經股份制運營了,我只做重大決策。」

杜柏欽沉吟:「國有化還是太過冒進。」

駱克道:「自然,自然,我怎敢忘記歷史的教訓。」

杜柏欽面色不變,只淡淡地說:「至於各方勢力怎麼平衡,這看你的了。」

駱克忙著說:「柏欽——」

杜柏欽:「我父親在昔年就曾想過將杜家花場改革,駱,你若要在內閣提起議案,你在我這裡得到的支持,不會太少。」

駱克面色瞬間輕鬆下來,笑著調侃:「他日你握住兵權,我無後顧之憂後想必會大刀闊斧。」

杜柏欽挑挑眉笑笑。

駱克笑著答:「等老頭和你面談吧,最近在預算方案空出了數個億的軍費開支,我們要干點兒大事了。」

杜柏欽第二日上班。

麗貝卡進來:「殿下,頭兒在辦公室等你。」

杜柏欽起身往樓上。

十一層的部長辦公室,現任國防大臣潘雷格一襲軍裝筆直,頭髮已經有些花白,正坐在沙發上緩緩地吸著雪茄,他在一九八八年之後接替了杜柏欽的父親任職,已經做了廿余年墨國國防大臣,他未必不會審時度勢,杜柏欽的鋒芒已經無人可敵,何況跟在他身後的一班老臣,堪稱墨國軍界的半壁江山。

他何不順勢推舟,光榮退下來。

門忽然輕輕被敲了幾下,秘書的聲音傳來:「閣下,柏欽殿下到了。」

那個年輕人推門走進來,面上無甚表情,好像比以前還要更沉穩了一些。

潘雷格示意他坐,杜柏欽在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

潘雷格將手上的文件遞給他:「貝茲最近活動頻繁,軍情局最新消息,反叛武裝已經有了深入計畫,圖姆地區意圖自治,我保薦你統軍,如果能打好這一仗,那將是你事業的基石。」

杜柏欽牽牽嘴角,露出一個淡漠的笑:「早該收拾那幫人了。」

潘雷格直言:「我明年退休,柏欽,這次看你的了。」

杜柏欽並未作推辭之色,只安之若素點點頭:「什麼時候要計畫?」

潘雷格答:「四個軍種的夥計們都在辦公室等你了,越快越好。」

杜柏欽點點頭,轉身往會議室去,手上的事情千頭萬緒,他已經沒有分心來考慮別的事情。

夜裡他回到家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人影,他的家庭醫生,何美南。

何美南端著咖啡坐在沙發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杜柏欽丟下手上拎著的外套,皺皺眉頭道:「伊奢又打電話給你?」

何醫生說:「發燒三天了,我今天才來,已經很客氣了。」

何美南給他掛水,點滴落下來,他終於能沉沉地睡下去。

早上杜柏欽起來,熱度退去了一些,干啞的嗓子還是腫脹得厲害,司三將他餐桌上的咖啡換成了牛奶。

他從今日開始正式坐鎮撣光大樓,冗長的會議和作戰方案的部署,一天下來聲音已經失掉。待到一切方案都已確定,已經將近一個星期過去。

杜柏欽在回家的車上,才有空撥冗會見了詹姆斯。

詹姆斯低聲報告:「令尊的調查案有進展。」

杜柏欽正合目靠在椅背上休息,聞言抬起頭來。

詹姆斯道:「根據提前解封的七十八號檔案,我們在公爵當年的口供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他在登機之前會見的部下中,其中有一位叫做霍華德的海軍陸戰隊高級將領,他號稱給公爵提供了一份重要情報,但隨後此人在康鐸消失。情報處最近得到消息,他藏身在貝茲武裝的圖姆族處。」

杜柏欽一邊翻著資料,一邊淡淡地答:「嗯,沒想到他倒在國內。」

詹姆斯問:「要如何處置?」

詹姆斯興奮地道:「柏欽,你是要——送他一顆子彈?」

杜柏欽不置可否。

詹姆斯重新提議:「那麼,送上軍事法庭?」

杜柏欽頷首。

詹姆斯聳聳肩:「好吧。」

杜柏欽合上資料夾,淡淡地說:「我要是不僅僅是復仇,而是——清白。」

詹姆斯說:「如果他活著回到康鐸,我們可能需要特種部隊的配合。」

杜柏欽點點頭:「待我去到南部,我來調配。」

詹姆斯言畢退下,他終於能回家去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伊奢進來,看到杜柏欽坐在卧室外的起居室,晨衣都未換,卻不得不行禮稟報:「殿下,秘書處急電。」

這個夜晚之於墨撒蘭的歷史來說,註定是不平常的一夜,盤踞在南方多年的圖姆族首領貝茲驟然起兵發難,反叛武裝朝市區大樓發射了多枚放射炮,隨後持槍佔領了政府中心,於早晨五時宣布自治。

杜柏欽神色沒有多大變化,只是迅速站起往更衣室走去,他回頭吩咐一句:「讓辦公室啟動應急預案,我去見頭兒。」

下午三時,直升飛機從撣光大樓頂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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