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燈光閃爍的夜晚。

蓁寧走出酒店大門,抬眼一看,心頭微微一跳。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路邊泊著的那輛巨大黑色越野車,還是覺得呼吸有些緊促起來。

蘇絲摟著她的肩膀,轉頭和幾個男孩兒在一旁說笑:「蓁寧,再去喝一杯?」

蓁寧笑著應:「今晚恐怕不行。」

蘇絲湊過來笑嘻嘻的:「怎麼了?」

蓁寧緩緩地壓制住心底的驚跳,維持著笑容輕聲道:「有朋友來。」

男人已經從車裡走出,夜色中臉龐看得不甚清楚,高大的身軀是一貫凌厲逼人的氣勢,冷冷的眸看著他們走近。

蓁寧看了一眼,白色襯衣有些皺,褐色粗布褲子,應該是一下機還未換過衣衫就趕了過來。

蓁寧腳下遲疑了一秒,還是慢慢朝他走了過去。

同事經過在一旁大聲起鬨:「喔喔喔,蓁寧,又換了一個啊!」

蓁寧笑著罵:「少胡扯!」

那群青年男女嬉鬧著結伴走了。

蓁寧走近了看他,臉色略有些倦意,擰著的眉頭不動神色,臉上平靜,些許漠漠寒意。

她昨天夜裡有點喝醉,錢包里沒有現金,她恍惚之中在便利商店刷了一下信用卡。

她立刻知道後果不好,回去立即通知了三哥,果不其然今天中午風家已經知會了她最新的情報,杜柏欽已經入境。

看來他一下飛機就過來的話,應該已經等了一個晚上。

蓁寧知道他是再沉得住氣不過的人。

所以她再清楚不過他有多麼難以對付。

杜柏欽看到熟悉的人影走出,第一感覺竟然是兩個多月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能夠放了下來。

恍然輕鬆下來的一刻,才驚覺他卸下了這段時間的緊張焦慮之後,才有淡淡疲倦湧上心頭,他只是忽然非常的想擁抱她,聞一聞她身上溫暖的香氣。

蓁寧走向他:「嗨。」

杜柏欽淡淡地問:「剛下班?」

蓁寧點點頭。

杜柏欽說:「換個地方說話。」

蓁寧又點點頭。

她待他生分好似陌生人。

蓁寧緩緩地調整呼吸,鞏固心理的防線,她早已知道,今晚註定是她生命中最難熬的一夜。

驚慌絕望心碎早已被埋葬。

她心底默默地念。

笑。束蓁寧,笑。

她在風家以嚴格著稱的心理訓練營,成績一直是最好的。

她要以半生的成就,抵擋過今晚的這一擊。

不管多麼痛,都要忍過去。

杜柏欽將車開往城中奢豪的私人會所,咖啡端上來。

杜柏欽聲音是平靜的:「蓁寧,你欠我一個解釋。」

蓁寧說:「聽說你在找我?」

杜柏欽牢牢地望著她。

蓁寧輕巧地道:「香水店鋪的女孩子說有人來過。」

杜柏欽輕聲道:「這麼說,你知道?」

蓁寧笑了笑:「我就是不想讓你找我,才申請調到沙漠來啊。」

杜柏欽眉頭皺了皺:「束蓁寧,你到底想怎麼樣?」

蓁寧捧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後才故作神秘地說:「不好受吧。」

杜柏欽看著她,嬌俏的眉眼,輕快的語氣,帶著這個年紀的女孩無憂無慮的快活。

杜柏欽聲音沉和:「什麼?」

蓁寧說:「被突然離席的滋味。」

蓁寧對他笑笑:「我們扯平了。」

平淡隨意的語氣,甚至帶了微微的不耐煩。

杜柏欽發現有一刻他突然看不清她的眼底的神色。

這個數個月前還在伴在他身邊女人,彷彿換了一個人。

杜柏欽看著她嘲諷笑笑:「你報復我?」

蓁寧聳聳肩:「殿下,不敢當,互相體驗生活。」

杜柏欽牽牽嘴角,無法深究她這話的真假,只好淡淡地說:「如果你非要知道結果,我可以告訴你,非常不好受。」

蓁寧靜了一秒。

然後她抬起頭說:「我們不合適,好聚好散吧。」

杜柏欽將手中的勺子輕輕擱在盞碟上,聲線略略一沉:「這由得你?」

蓁寧挑眉:「不然呢?」

杜柏欽平鋪直述:「你是我的人。」

蓁寧笑了笑:「杜先生,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亦不是貴國子民。」

杜柏欽說:「我們相愛,必需在一起。」

蓁寧笑得前俯後仰:「我早已不愛你。」

杜柏欽眼底沉沉的一片墨色:「你的意思是,你來我這裡,是玩玩而已?」

蓁寧睜著無辜的眼:「重溫舊夢。」

杜柏欽倏地站起,拉起她:「走。」

他寬厚溫暖的手掌此刻寒涼濡濕,手腕緊繃僵硬,眼底是一束壓抑著的沉沉怒火。

蓁寧不服他,在座椅上跟他撕扯,他大力捏得更緊,導致蓁寧整個人踉踉蹌蹌地被他拽著往外走。

杜柏欽將她往車上推。

蓁寧抵死拖住車門,大聲尖叫:「放開我!」

杜柏欽被她激怒,終於忍不住道:「束蓁寧,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

束蓁寧仰起頭冷冷地笑了:「真是讓人痛快,杜柏欽,你不知道你的倨傲有多麼的令人生厭!」

杜柏欽沉著臉:「就是這樣?」

他壓著怒火道:「你回來墨撒蘭,就是為了給我教訓?」

蓁寧喘著氣說不出話。

男人搖頭,神色俱是不信:「不,你不是這樣的人。」

蓁寧不耐煩地說:「我當年也不過貪圖你長得好看而已,我受不了一天三次的查崗,我不是黛安娜,不需要出街有十個保鏢跟著,坦白說,這兩個月,我受夠了!」

杜柏欽語氣帶了一絲疑惑:「我還以為你願意。」

蓁寧嘲諷地笑:「抱歉。」

杜柏欽說:「你回去,我重新安排值班崗位,不會打擾到你。」

蓁寧冷笑一聲:「誰要跟你回去?」

杜柏欽粗暴地拉住她,要將她擁入懷中,那一瞬間,只是想狠狠地撕去她冰冷的面具。

他接觸到她的一瞬間,蓁寧猛地尖叫一聲,彷彿受了莫大的恐嚇屈辱:「滾開,我已經恨了你四年,別讓我恨你二次!」

杜柏欽手微微一顫。

蓁寧澄亮的雙眸不見一絲雜質,他終於看清,她眸中再沒有一絲溫度:「我對你沒興趣了,到此為止吧。」

杜柏欽只覺心臟的血涌動得幾乎要衝破血管,耳邊一直嗡嗡地響:「再說一次。」

蓁寧一字一字:「杜柏欽,我不想再看見你。」

語罷她轉身要往外走。

杜柏欽驟然拉開車門,蓁寧猝不及防,杜柏欽反手將她往車中一按,痛得蓁寧差點掉下淚來。

他毫無憐惜地將她摔了進去,隨手大力甩上車門。

他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一腳踩下油門。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噴射出去。

杜柏欽手握在駕駛盤上幾乎捏碎,知道自己已經幾乎把持不住瀕臨崩潰邊緣的脾氣。

蓁寧木然坐在身側。

眼前的路,越來越長,眼角的餘光看到他的側臉。

刀鋒一般凜冽的線條,因為生氣,嘴角抿得很緊,大理石一般的臉龐,整個人都散發著寒氣。

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的副駕駛座,他的公寓夜色,他的身畔手心,他的枕邊熱吻,都永遠不再屬於她。

蓁寧覺得心頭的悲傷一陣陣地湧上來,那麼巨大的排山倒海而來的痛,如溺水的窒息一般,幾乎將她沒頂。

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停住了。

杜柏欽直視前方,車內寂靜如死,只有儀錶盤發著幽幽的藍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柏欽手動了動。

蓁寧看著他的動作,他緩慢地拉出車前的柜子,遲疑了好一會,才打開了一個黑色絲絨盒子。那是——一枚亮晶晶的指環。

杜柏欽靜靜地說:「三個月前由巴黎送到我的辦公室,你本應就早就回來了。」

杜柏欽語氣低微,帶著一絲驚疑的痛楚:「束蓁寧,我是認真的,你想清楚。」

蓁寧眼前的光線漸漸散去,眼睛裡瀰漫出刺痛的紅光。

她竟然還笑得出來:「我這次回國,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

杜柏欽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蓁寧說:「遇到你之前,我原來有男朋友的。」

杜柏欽如炬的目光盯著她的臉,他想要分辨她眼底的真假,但只看到一片亮得發光的湖水。

蓁寧笑笑道:「當時我男朋友跟我吵架,我賭氣離家,現在我們和好了。」

杜柏欽臉上緩緩浮出那種冰霜一層的冷漠,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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