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熙熙攘攘的信嘉基金大廈的後的一整條街道,露天咖啡座下稀疏的幾個遊客。

杜柏欽將手上的數個購物袋放在了蓁寧旁邊的椅子上,他今天難得有半天假,陪她出來給家人買禮物。

蓁寧看著對面的男人,深灰襯衣外是暗色格子外套,坐在椅子上是放鬆的姿態,卻彷彿蘊含鋒芒的劍鞘,清冽出奇的隱隱光華流動。

杜柏欽抬腕看了看錶,詢問她:「我讓司機過來接你?」

蓁寧搖搖頭:「我自己坐一會兒。」

杜柏欽看了一眼手機上秘書發過來的消息,對蓁寧說:「機票是周四的早上。」

蓁寧應了一聲。

杜柏欽說:「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送你登機,我下周要進入伏空軍事基地。」

蓁寧抬眼望他,略有疑憂的眼神。

杜柏欽解釋說:「只是例行軍事演習。」

蓁寧點點頭說:「伊奢過來了,你去忙吧。」

她眼角瞄到侍衛已經將他的車子開了過來。

杜柏欽起身:「下午我早些回來,等我晚餐,嗯?」

蓁寧笑著道:「遵旨。」

杜柏欽笑著拉起她的手,推開咖啡館的門:「外邊冷,你到裡邊去坐。」

當夜蓁寧等到他回來,卻沒想到晚餐略有些遠,因為杜柏欽開車載她去泛鹿莊園。

這一次他們進入莊園的主別墅區之後,杜柏欽並未停車,而是直接開進了山中,轉過一條宛若緞帶的山腰公路,往樹林中一條隱秘的道路疾馳而去。

轉過一幢的白色小樓,蓁寧看到一整個山坡的花田,心下已經明白,這是應該是私家花園,看來杜沃爾家族富甲一方的程度,真是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蓁寧仔細地打量著路旁的花草,下一刻,面色有一瞬間的震驚,但她很快收斂了神色,只笑著說:「沒想到山中還有這種勝景。」

杜柏欽將車停在路邊:「嗯,這個是專業化的植物園,我想或許你會喜歡這裡的植物。」

樓房內已經有傭人聞聲快步跑出,一個年約五旬的男子,面色有些黝黑,他恭敬地微微鞠躬:「殿下。」

杜柏欽將車鑰匙遞給他,男人將車鑰匙轉身交給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吩咐道:「將殿下的車泊進車庫。」

杜柏欽返身牽住蓁寧的手。

蓁寧跳下車來。

男人面色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很快恢複正常,朝她行禮:「小姐。」

蓁寧朝他微笑:「你好。」

蓁寧在路邊采了一株小草,仔細地瞧了瞧,又用鼻子嗅了嗅:「這是什麼?我以前從未見過。」

杜柏欽淡淡地答:「這是斬金花苗。」

蓁寧心底一跳,果然是它。

斬金花,學名qtagantet,她仔細地在腦中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出這個名字,藉以平復心中的激蕩,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的墨撒蘭黃金草,她在風曼酒店頂級配方的畫冊上見過這種植物,風曼酒店每年花重金從墨撒蘭的秘密渠道購入成熟期的花卉,由專機在採摘後的十個小時之內抵達總部,交由酒店最精良的三位掌香司調配精油。

傳說中墨撒蘭的北緯二十七度的半山煙霧繚繞之地,種植出來的斬金花是全世界唯一存在的珍稀品種,風曼集團掌握著此種香精理療,並推出精油養護療養系列SPA,在臉部煥彩駐顏和對身體病痛理療方面有著無以倫比的神奇效果,風曼的酒店在總統套房推出的奢豪全身護理,價格是天文數字,每年依然引得無數的明星和貴婦趨之若鶩。

蓁寧默默地看著眼前蔓延到無邊無際的一大片土地,這一整片的花苗,簡直可稱漫地的黃金。

如果這是杜家的私人產業,那麼杜家握住的,幾乎已經是墨撒蘭一半的經濟命脈。

蓁寧蹲在地上又拔了兩棵,細細觀察它的根部。

默默佇立在一旁的那位年輕小夥子,眉毛禁不住跳了跳。

杜柏欽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這時遠處傳來馬的嘶鳴聲。

杜柏欽聽到了,轉頭遙遙招招手,大聲地道:「老葛,讓他出來!」

蓁寧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遠處的馬廄柵欄瞬間敞開,一匹通體純白的駿馬揚起前蹄,長長地嘶鳴一聲,然後撒了蹄沿著花園小徑奔跑過來。

杜柏欽說:「蓁寧,你先在這裡。」

蓁寧問:「你要騎?」

「唉唉,」蓁寧追著他跑:「把外套脫下來。」

杜柏欽脫下外套扔到她懷中,利落地翻身上馬,拉住韁繩,一夾馬腹,一人一馬如箭一般射出,順著山道賓士而去。

蓁寧坐在田埂的長椅,看到他一襲白色襯衣被風吹著微微鼓起,俯在馬上的背影漸漸遠了。

墨撒蘭的世襲貴族子弟,多數擅長射箭、射擊和騎術,可以想像他在泛鹿莊園長大,少年時代的騎射英武。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她的膝蓋抵住心口,默默地想,如果他向她求婚,她一定答應,馬上,立刻,絕不猶豫一秒鐘。

然後他們要生三個孩子。

陽光穿過薄霧的早晨,搖搖擺擺的稚兒每天早上排隊等候她給他們倒牛奶。

人生當以此為最大的理想。

蓁寧陷入沉思,直到被電話鈴聲震醒。

她翻看了一下,是杜柏欽口袋裡的電話響。

蓁寧沖著山坡大聲地喊:「柏欽——」

杜柏欽打馬而歸,從蓁寧手上拿過電話,伊奢在那端說:「殿下,詹姆斯手下最新進展,那位醫生自那晚之後就辦理了辭職手續,據他家人說,他們與他失聯已經近三年。」

杜柏欽略略蹙眉,神色未變,只簡單指示:「繼續調查。」

蓁寧抬手覬他臉色:「調查可是不順?」

杜柏欽對她笑笑,伸手將蓁寧拉起來,替她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沒事,來,我們晚餐。」

晚餐設在花場小樓的三樓,落地窗外就是夜色中浩浩渺渺的斬金花園。

杜柏欽替她鋪開餐巾:「只可惜不能陪你回國。」

蓁寧笑:「沒有關係。」

杜柏欽想了想說:「我是否應該補習中文?」

墨國的官方語言是英文,當地人說宗密語,這兩種語言杜柏欽自然流利精通,但其實蓁寧見過他說中文,應該是和他母親那邊的親人,措辭非常的得體和雅,但他自幼接受的是最傳統古典中文教育,聽起來略有一絲不太自然的腔調。

蓁寧接過他手上的杯子,將酒在杯中晃了晃,調侃道:「你中文何須用學,換上講袍簡直可以教大學古文史。」

杜柏欽舉杯,警告似地碰了碰蓁寧的杯子,力道重了一點,玻璃撞擊發出清脆的一聲。

他微微眯了眼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不知怎地就帶了幾分壓迫感:「口拙,令人見笑了。」

蓁寧忍著笑道:「不敢不敢。」

兩個人吃飯,偶爾低聲對答幾句,氣氛是一貫的安靜美好。

過了半晌,杜柏欽忽然靜靜地說:「真捨不得你回去。」

蓁寧神色一正:「我不在的時候,敬請殿下庄持自敬,對如雲的傾慕者譬如將小姐之流保持距離。」

杜柏欽手撐著椅背,聞言挑挑眉,忍不住朗聲大笑。

蓁寧撲過去用餐巾狠狠地捂住了他得意的嘴臉。

當夜他們返回城中,杜柏欽半夜起身接了一個電話,他從陽台外回來進了衣櫥間,蓁寧模模糊糊爬起來,見他已經換了軍服,正在低頭收拾行李袋。

「要出去嗎?」她動手替他開亮大燈,原本他怕打擾她,只開了一盞暈黃壁燈。

「嗯,」杜柏欽返身看到她起來了,溫柔地說:「吵到你了是嗎,回去睡吧。」

蓁寧走進衣櫥間替他收拾衣物,襯衣褲子都是樣式整齊筆直的軍裝,她替他折好領帶,又把換洗的襪子放進隔袋。

杜柏欽將手提電腦塞進去,又從書房取了幾分文件。

待到收拾妥當,等候在外的傭人將行李提下樓去。

杜柏欽返回房間,將蓁寧抱回床上,然後熄了燈,親了親她的臉:「現在才四點多,再睡一會兒,嗯?」

蓁寧點點頭,輕聲叮囑一句:「注意身體。」

杜柏欽點點頭,起身離去。

走到房間門口,他忽然又折身回來,手撐在床邊,俯下身深深地吻她的唇。

如此的依依不捨。

蓁寧那時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一個這樣愛意繾綣深重的擁吻。

後來的後來,他們再也不配有這麼好的時光。

只是她當時只是撫了撫他的臉頰,說:「好了,快去吧。」

杜柏欽說:「等著我回來。」

蓁寧說:「我送你下樓?」

杜柏欽按住她:「不用,車子已經在外面候著。」

司三在早晨的餐廳對她報告:「殿下臨時接到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