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柏欽生活非常自律,每日早上七點準時離開公寓,他獨自駕車上班,撣光大樓地下車庫有一個專屬的停車位泊著杜柏欽那部低調的黑色X5,他在工作時候蓁寧並不總是能找得到他,但公寓內有一條加密電話線可以聯絡到他辦公室。

肯辛頓的花園公寓位於康鐸的西城區,是墨撒蘭君主共和國的外交辦公處和康鐸市政府辦公廳所在地,一直被外界視為高級政治警戒級別要地,蓁寧搬進來的第一天,司三陪了一個軍事安全官員進來,和和氣氣地要採集她的臉部特徵輸入人臉識別系統。

蓁寧面有難色。

司三看了看她的神色,轉身悄悄走了出去,一會兒杜柏欽從辦公室打電話回來:「蓁寧,別擔心,只是讓你出入方便一點。」

蓁寧只得同意。

這幾年她一直低調行事,未想到竟會在一個國家的安全系統中留下如此深刻的人體特徵。

當計算機的光線在她臉上掃描的時候,她一點一點地體會出來,她愛上的男人,必定令她二十二年安妥平靜的生命發生巨大的改變,她要學會妥協,如果妥協也是愛情的一部分。

當日下午,還發生了一件小事。

蓁寧在一樓圖書室,聽到門外車輛的喇叭聲,一下又一下,很響亮。

傭人即時過去應門。

蓁寧透過縐紗珠灰窗帘,看到花園車道上停著一輛紅色跑車,一位穿著軍裝的英姿女郎,快步地穿過寒風呼嘯的庭院走上台階,應該是熟人,傭人笑著打開大門:「是將小姐,請進來。」

蓁寧對府上客人並不熟悉,她不會自作主張。

她返身回去繼續看書,直到傭人過來喚她:「束小姐,廚房裡的湯已經按你的吩咐熬得差不多,您過去看看可好?」

她從圖書室走出,看到司三在客廳招呼客人。

沙發上一把清脆年輕的女聲:「父親回來已經一周,媽媽說,請柏欽一定要來。」

司三恭謙溫和:「殿下回來我即刻轉達,請把請柬放在此處。」

蓁寧穿過走廊往後面餐廳走去。

那個女郎忽然發問:「咦,這個女孩子是誰?」

聲音熟稔得好似主人,毫不客氣。

蓁寧站住了一秒,抬頭對著客廳略微笑了笑,依舊朝屋內轉去了。

杜柏欽當夜回到家,覺察她的細微情緒,以為她是否無法適應肯辛頓花園公寓的生活,杜柏欽和她坐沙發上逗她:「好了,別擔心,沒有報紙要拍你,我們一樣可以去女傭市場。」

蓁寧笑了,她還真的是愛逛女傭市場。

杜柏欽從帶她回來第一天,他就已經明確待她是女主人。

她新搬入時,司三就傭人的派度諮詢她的意見,蓁寧只落落大方:「我不用人服侍,一切按照以前的就好。」

不知為何蓁寧總覺得司三身上帶了幾分神秘,這個墨撒蘭男子有一張溫和白皙看不出年齡的臉龐:「小姐大概是給殿下最大自由的女伴。」

蓁寧微笑:「司先生,我們中國篤信命理,得與不得,都是命。」

廊下留著一盞燈,司三仍未睡。

司機朝他敬禮,而後軍車緩緩駛離公寓。

杜柏欽將手上的包和外套遞過去,司三接過,低聲一句:「殿下,餐廳還備著你的晚餐——」

杜柏欽聲線有些沙啞:「撤了吧,我吃過了。」

司三點點頭,在他拾階而上之後,熄滅了客廳的燈。

杜柏欽扭開卧室的門,看到已經在被褥中熟睡的人兒。

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的搖椅上坐下。

身體略感疲憊,他這周外出視察,今晚剛剛抵達首都便趕了回來,這一刻看著她,是無比的安寧。

她頭髮比小時候長了許多,墨黑的髮絲攤在枕上,醒著的時候一顰一笑之間略有女人的俏麗風情了,但睡著的時候,卻依然是甜美嬌憨的睡顏。

杜柏欽放鬆了身體靠在椅背,就這麼看著,怎麼都看不夠。

他後來回過牛津,她畢業之後不知去向,甚至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出席。

他尋訪過他們學院,宿舍內那位胖胖的tutor女士對她印象深刻:「哦,那個中國女孩子,失戀得天崩地裂,半夜醉醺醺地赤著腳在走廊大哭,那是十二月的倫敦,冷得到處結冰唉——如此漂亮年輕的女孩子,真是讓人心碎。」

杜柏欽往返倫敦多次無果,鬱郁很久。

他只知道她來自中國雲南,可是具體地址一無所知,他去牛津查過她的學生檔案,束蓁寧並未留下詳細的地址。

而且這一切都已經是三年後了。

他回國之初的幾年,所有於他有關的人物,他在倫敦同學之中,蓁寧自然進入了調查局的視線。

他只說是她是露水女友。

情報局也不能找出更加線索。

他也慶幸蓁寧在倫敦並未留下任何資料,可是這一方面,他後來也沒有辦法找得到她。

她往他的郵箱寫過那麼多信,他看得幾乎要崩潰,但還是只能在深夜,親手按下了刪除鍵,甚至連備份都不能留,因為唯一能保護她的方法,就是不聯繫她。

他進入軍隊,一路升遷。

再回到英國時,她早已不見。

蓁寧閉著眼,感受得到床邊的人影。

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可是她不能醒得太快。

直到身體已經躺得快要僵硬,她才翻了個身,模模糊糊一句:「柏欽?」

杜柏欽低沉溫柔嗓音:「我吵醒你了?」

蓁寧看到他褐綠色軍服的領帶還沒解:「怎麼不睡?」

杜柏欽摸了摸她的頭髮:「剛回到,先進來看看你。」

第二天醒來,蓁寧下樓來,看到了在餐廳里的男人。

杜柏欽穿了件藍色襯衣,悠閑地在玻璃窗邊看報紙,蓁寧真是佩服他,只消睡兩個小時即刻神采奕奕。

杜柏欽笑著說:「吃早餐,我今日休息,帶你去一個地方。」

蓁寧倒牛奶:「什麼地方?」

杜柏欽放下報紙,替她抹三明治:「去了你就知道了。」

杜柏欽駕車,從康鐸的市政區出發,經過金融中心區,轉入高速公路,過了半個小時,蓁寧看到視野里漸漸開闊,路邊是大片的花田,在冬日陰沉的天空下只剩下稀疏的細枝。

蓁寧心頭開始慢慢緊張,她已經知道他們將往何處去,杜柏欽帶她去的地方,是他的家,也是自從一九八零年後由國防部派兵把守,自此載入墨撒蘭絕密歷史檔案的區域——泛鹿莊園。

杜柏欽轉頭看了看她的神色,心下已經分明,他淡淡地說:「嗯,我還以為能給你一個驚喜。」

蓁寧誠實地答:「我在外媒的報道中,多次見過這一段沿途風光。」

杜柏欽手握著駕駛盤:「你會否介意我家庭複雜?」

蓁寧反問:「你家庭和美,父母相愛,哪來的複雜?」

杜柏欽笑了笑:「你不介意政治背景?」

蓁寧聳肩,用的是輕蔑的口氣:「誰在乎政治!」

杜柏欽哈哈大笑,抬手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車子轉過一個彎,蓁寧先看到一面湖水,湖的盡頭是一座白色的連體山莊,坐落在一大片絢爛的紅色和黃色林木環繞的半山,那幢白色的別墅如今已經褪去了它神秘的政治色彩,成了一幢奢豪的私家莊園,水波相應,美景如畫。

電子遙控大門緩緩打開,杜柏欽將車駛入庭院。

庭院後面面有一道長長的山路蜿蜒而上,沿途植滿了桉樹和橡樹的樹林。

杜柏欽引她進去大廳,裡面出人意料地整潔乾淨,杜柏欽解釋道:「我偶爾回來住,傭人會定期來做清潔。」

蓁寧站在大廳,靜靜地打量著屋子,挑高的圓形大廳採光很好,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優雅。

杜柏欽打開暖氣,然後抬手替她脫去大衣。

蓁寧輕聲讚美:「很漂亮的房子,維持得很好。」

杜柏欽手搭在她肩上,聲音很溫和:「家母曾是國立藝術大學的老師。」

杜柏欽領著她在房子中走,蓁寧問:「你母親現時在哪裡?」

杜柏欽答:「我母親一直不希望我從政,但是我沒有順從她的願望,我父親去世之後她搬離了墨撒蘭,現在住在巴黎。」

他有些感傷語氣。

蓁寧握住他的手。

杜柏欽告訴她:「弟弟在WOC做首法辯律師,妹妹在常青藤讀大學。」

蓁寧笑:「嘩,三兄妹即可組一個國會。」

莊園在泛鹿半山,傍晚之後有水汽氤氳升騰,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晚餐之後他們挽著手在林蔭道的霧中散步。

蓁寧聽說他父母有一段旖旎的往事,杜柏欽父親當年在劍橋讀書時愛上同窗一位中國女同學,由於墨國法律嚴格要求皇室的血統高貴純凈,他父親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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