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並肩作戰(上)

我獃獃的仰起頭看著他,仔仔細細,每一處都不肯放過。才一個多月沒見,他似乎又清瘦了許多,空蕩蕩的風衣下仍虛挺著昔日保留的傲慢,我一步步走上台階撲到他的懷裡,原本可以緊密貼合的動作,中間因為夾雜了一個圓滾滾的肚子變得滑稽起來,但我仍執拗的抱著,抱著……

凌棠遠顯然沒想到我會主動抱住他,他驀然僵硬了身子任由我放肆,隨後緊緊反手抱住我,驟然的動作驚醒我剛剛的失態,我小聲:「小心我們的孩子。」

是的,我們的孩子。我的心因為這個親密的詞忽然變得溫暖。

他將我領上高一層台階,手臂轉過我的身子,嘴唇從臉側滑過,溫暖貼合我的,親吻越來越緊密,我覺得自己幾乎快要被他吻窒息了,可我捨不得推開,一如他的手緊緊抱住我的肩膀不肯放手。

「我以為你有骨氣永遠都不會來找我呢!」輾轉間,他譏諷的聲音還在硬挺著。

我想笑。是的,我真的想笑。

因為我再次讀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就像一個撒嬌的孩子在賭氣:「你有能耐別來啊,別來啊,我才不想你呢。」

見我笑的厲害,凌棠遠帶著粗重的呼吸,不甘心的將嘴唇從我臉頰移開:「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是沒什麼好笑的。我解釋不清自己心底的笑意從何而來。

我抬頭望著凌棠遠,深深的想要把他的驕傲收到腦海里。直到今天我才察覺自己到底有多麼愚蠢,我相信,凌棠遠一定是愛我的,從開始,到現在。不管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雖然我曾經懷疑過,雖然我還不敢完全相信,我卻必須承認,有些事鑽了牛角尖,在我不能處理的棘手問題上,我寧願選擇相信自己,放棄他。

從小到大,親眼目睹母親生活並不順遂,從最初面臨父母分崩,到獨立照顧曄曄,到為母親分擔解憂,我習慣自己處理所有面臨的困境,習慣靠自己來努力掙扎,沒有人能讓我依靠,同樣沒有人能讓我相信,凌棠遠的出爾反爾更加劇我對他的懷疑,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來,我必須自己去爭取,所以,我錯過了他。

凌棠遠似乎察覺到我內心的鬆動,吻落在眼角眉梢,一下,一下,他啞著嗓子對我說:「我真不知道該慶幸自己碰見了堅如磐石的女人,還是痛恨自己面對一頭倔犟的驢子無可奈何。你就不能學學正常女人相信男人?」

「我……」我能。

淚水慢慢淌下,隨之而落的是我最後的心防,他的臉頰蹭到濕漉漉的水意,與我拉開一些距離,定定的凝視,久久不曾移開。

忽而,他笑了,揚著嘴角俯下身,用嘴唇輕柔的將淚水一點點拭去,認真,仔細,不肯放過一點。我竭力控制決堤的眼淚,雙眼不敢合攏,睫毛在他的注視下微微戰慄,可越是睜大眼睛,眼淚越是一發不可收拾,他不住的擦拭,不住的親吻,直到再沒有淚水湧出為止。

委屈,沒有了,不安,沒有了,恐懼,也沒有了,在他從未有過的溫柔攻勢下,一切一切都沒有了,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們倆個人。

他說:「我們結婚吧。」

話說的很快,我幾乎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麼,我遲疑的抬起頭,等待他再說一次,可他已經沒了耐性,咳嗽一聲說:「我們上樓吧。」

雖然我沒聽清全部,但我知道他之前說的那句一定不是上樓。我一動不動注視著他,等待他的解釋。可急躁的凌棠遠拚命想掩蓋自己的失言,不肯再說。

我靜他動,他先敗了三分。

最後他終於口氣不善的說:「我最後再說一遍,明天結婚,願意你就點個頭!」

他的雙眼帶著渴望,讓人不敢迎面回答。我伸手蓋住那個蠱惑人心的重要所在。他的睫毛掃在我的掌心,軟軟的,痒痒的,我又笑了,輕輕的說:「好。」

睫毛再也不動,停在我最柔軟的掌心,他抓住我的手腕慢慢往下帶,一直按在他的胸口處,「笨蛋,要聽這兒。」

掌心下是他怦然躍動的心跳。

還有什麼理由說不呢,在我這樣愛他的時候。

必須承認,現在領一個結婚證比我想像的要簡單的多。

戶口證明身分證,外加九塊錢,民政局辦公人員服務態度不錯,倒是我站在她們有些尷尬,表情分外不自然。

我挺著大肚子,一副眼看著就要生的樣子,這個時候再領結婚證,典型先上車後補票的結果。

就算她們習以為常,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座位上不敢抬頭。

凌棠遠表現很鎮定,看都沒看就簽好字,見我不動,側臉睨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是有點想反悔。

從最開始準備嫁到凌家,到現在,中間經歷了太多的波折,我還來不及醞釀情緒,所有的事就壓上了身,我只能硬著頭皮去做,沒機會思考對錯和未來。

今天真讓我在結婚申請上簽字的時候我又開始猶豫,我需要想,想很多天馬行空的事,我知道我一定會簽,因為我不簽的話,凌棠遠一定會生氣……

果不然,他察覺我的遲疑,突然推開桌子猛的站起身,民政局的辦公人員紛紛驚詫的仰起頭不解他的舉動。

我揉揉額角,這人,還真是不出人意料,每次都是用這招鬧脾氣。

「你簽不簽隨便!」顯然,有人惱羞成怒了。

我落筆端端正正的寫下凌婷婷幾個字,笑盈盈把申請推到辦公人員面前。

是的,我所有的資料已經全部更正,如今我和他變成了同姓,所以這幾個字我寫的很生澀。

凌棠遠斜眼看了看我的字,鐵青的臉略放鬆了些。他很快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我們還要去產檢,麻煩你們快點!」

我也默默起身,在工作人員的恭喜聲中拿了兩本結婚證,剛拐出結婚登記室的門,就被人死死抱住,在耳邊吹氣威脅:「你剛才居然敢猶豫,我就那麼可惡嗎?」

我只好耐心哄他:「我是在猶豫到底寫那個名字。」

這借口並不高明,願意相信的人是傻瓜,我覺得凌棠遠不會信,沒想到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蹩腳謊言讓他居然鬆了對我的鉗制,撇嘴:「這個理由還算正常。」

我扭頭暗笑,用力摟住他的胳膊,正準備離開時與我們擦身而過的是一對打得如同烏眼雞的夫婦,結婚登記室旁邊是離婚登記室,他們大約是去那裡的。

我不覺多看了他們兩眼,直到他們互相扯著衣服進了離婚登記室還在張望,凌棠遠臉色頓時冷沉下來:「看什麼呢?」

「當年結婚的時候,他們一定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每對走到最後的男女都這樣呢?」我感慨,目光還沒收回。

他突然掰過我的臉,劍眉倒豎冷眼橫視:「再胡思亂想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很平靜的笑笑,沒搭理他的氣急敗壞,嘴巴上狠不算真的狠,他現在已經恐嚇不了我,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成功恐嚇過我。

對於我的不理睬,凌棠遠只好在行動上找面子,上車的時候沒給我拉車門,自己繞到一邊去,我默默站在車門口不主動開門,等他坐上去了才隔著窗戶說:「那你自己去產檢吧。」

凌棠遠皺眉:「寧墨墨,你現在越來越過分了!」

我淡淡的對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笑笑:「是你不讓我上車的,你過分還是我過分?」

他狠狠瞪著我,我故作茫然的看著他,僵持了一分鐘左右。

最他還是氣急敗壞的從車的那頭走出來給我打開車門,我扭頭朝他笑笑:「謝謝。」

換來的,當然是凌棠遠一臉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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