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體味幸福(上)

看來凌棠遠最近清閑的厲害,凌翱也不用回,整日留在這邊,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從早起就支著半個胳膊盯著我看,等我睜眼時,他的臉距離我只有幾厘米,眼睫毛帶著晨曦朝露在和我說哈羅。

這種場景有點驚悚,我倒吸口涼氣不動聲色的往後躲躲身子,「早。」

他臉上是孩子般的壞笑:「早,昨晚睡的挺好?」

我眨眨眼,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自然的笑笑:「是……是挺好的。」

他咧嘴:「哦,那挺好。」

「是挺好的。」我喃喃的低下頭,突然覺得兩個人對面說好幾遍挺好是件再白痴不過的事,所以推推他的肩膀:「我要起床了。」

「好。」他一臉燦爛笑容,出乎意料贊同我的提議,讓人覺得更加的詭異,眼下所有不正常的舉動只代表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的腦袋被什麼東西撞擊了。

洗漱時,他自己悶頭嘿嘿直樂,看得我毛骨悚然,我一邊警惕的看牙刷上有沒有他搗鬼的可疑物體,一邊照鏡子看看自己嘴角有沒有殘留口水的痕迹。

凌棠遠還在笑,我越發越覺得事情不正常。

吃飯的時候凌棠遠居然破天荒的喂我吃麥片,一把銀勺子盛滿了燕麥粥抵在唇邊,我進退兩難,好不容易戰戰兢兢張嘴含住,抬頭又發現他還在笑。

我覺得這一定是他早上趁我沒醒時想到的折磨我的新方法,而且就我的反應來看,此方法頗具成效。

整個一上午我就在他讓人想死的詭秘笑容中度過,全忘了昨晚想要試探某人聽力的事。

剛吃過早飯,孟嶼暮來電話,范阿姨接了電話,說他準備親自送我母親回家,我想通過電話道聲謝,還沒等站起身,凌棠遠陰沉著臉說:「他應該的,謝什麼。」

說完還瞪了我一眼,似乎嫌我多事。

我覺得,他和孟嶼暮之間的感情也是微妙的,一會兒是仇恨,例如對待方靜時,兩個人不自然的對抗,一會兒是親密,例如在沒有旁人時,他與他的默契。

他對孟嶼暮的感情似乎比我還多了些什麼,仔細想想,有些奇怪。既然骨子裡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那麼相似?

我嘆口氣挺了挺腰,準備上樓穿上衣服去花園透透氣,他在背後突然沉了聲音:「你幹什麼?」

也許,他以為我生氣了。

我不以為意,隨口回答:「不幹什麼,穿衣服。」

「多穿點。」他哦了一聲,跟著回答,與此同時,我和他同時意識到他的失誤,我停了一下腳步,沒有回頭,繼續向上邁步,心中怦怦亂跳。

而凌棠遠便沉默到底,死也不再開口。

我知道了,他一定能聽見。

我發誓。

冬日的暖陽還是很珍貴的。家鄉和背景不同,即便是冬日,空氣里都是濕潤的氣息,吸在鼻子里涼涼的,順到心裡的愜意,北京則不然,一口氣下去,覺得嗓子火辣辣的干,喘口氣鼻子都跟著疼。

聽說東北內蒙山西更是如此,沒有領教過,想想都覺得可怕。我挑了一塊乾淨的地方靠著,看著枯枝百無聊賴的發獃。

不知什麼時候凌棠遠走到我身後,伸過手來霸氣的拉住我衣兜裡面的手,用他溫熱的掌心給我冬日裡最簡單的暖,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暖。

他輕聲說:「想問什麼?」

我淡淡笑著:「不想問。」

「為什麼不想問?」他急急的拽過我的肩膀看著我,似乎我的無欲無求激怒了他。

我很輕鬆的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深邃銅色的眼眸,高挺鼻樑下,堅毅的嘴唇緊緊抿著,像個可愛的大男孩。沒有秘密的他似乎變得更普通了,在我心裡,他已經再普通不過。但內心裡我還是有些高興的,至少,他能聽見,也能聽見我對他呢喃過的所有言語。

突然又想到昨晚自己發傻時候試探他的話,恨不能就地找個地縫鑽進去。如果不是他太會裝,我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太可恨了。

「你太聰明了,怎麼辦?我發現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看出我的窘意,他嘴角微微上揚,雖然說的是情話,聽起來卻像嘲諷。

「我該感恩涕零?」我迎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的眼底隱藏太多的真實情感。見我酸酸的回答,他抿嘴樂樂:「你哪次能真感恩涕零了,我才真要感恩涕零才對。」

我低頭回答:「別,我可承擔不起。」

「我失聰過,現在右耳有聽力。」他若無其事的在衣兜里鼓弄著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過來,掰過去,像似威脅。他在用行動說,只要你說出去,手指就別想保住了。

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是懊惱的反擊:「反正,以後什麼都不跟你說了。」

他青了臉:「正常女人知道自己男人聽力好著呢都會高興,你現在是什麼反應?」

「正常反應。」我用空閑的左手揪了幾段枯樹枝掰弄著,他瞅了我一眼:「我看你是心裡沒我……」說了一半他又噤聲,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這位大爺著實不好侍候,心裡有他的時候,他讓我別愛上他,心裡沒他的時候,他又抱怨心裡沒他,難道是讓我變成既要心裡有他,面子上又表現出不愛他?

似乎,我就是這樣的,那他還有什麼不滿?

看來,我們倆都是彆扭的人,兩個性格為負的人加在一起不知道會不會得出正數來。

見我只笑,他也笑了,靠在我身旁摟住肩膀,一同靠在院牆邊,享受我們這個年紀該有的陽光和愜意。

後來,在花園裡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沒有說人物,沒有說時間,沒有說地點,聽上去像個很普通的豪門故事,只是故事背後有著膽戰心驚的內幕。

有個男孩子和母親過了十幾年的東飄西盪的生活,母親從小就告訴他有些東西他一輩子都得不到,一輩子。直到他親眼看見二叔和母親協商以他換取父親的繼承,條件是父親永遠不再出現。父親的結局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隱形條款,他從此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母親知道護士做了手腳後異常暴怒,但無可奈何,她不會為了這樣小小的失去放棄繼承和同盟,所以暗自吞咽打落的牙齒,把兒子推上繼承位置,但她總覺得心中鬱悶,便四處想辦法找人治療兒子的病……一次次重燃希望,一次次無功而返。實際上,只有這個孩子心裡明白,他有一部分聽力已經能在多次治療後漸漸恢複,但他現在誰都不願意相信了,包括他的母親,所以他營造了一個失聰的環境讓心安靜。

他不願意告訴他的母親,卻願意說給我聽,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果我們倆的相見不是在這樣矛盾重重的家庭,也不是在那樣窘迫的環境里,我們一定會好好相處的……

晚飯時分,我還沉浸在故事裡不想說話,他已經全然忘掉那些沉痛的過往,扔過來一句:

「嘿,昨天有人也說夢話了。」

我抬頭,他正揚眉挑起嘴角,一副我不屑和你一般見識的模樣,我回了他一眼:「哦,說就說了。」

「你不覺得你表裡不一嗎?」凌棠遠微微一笑。

我則對他報以最大的微笑:「難道凌先生表裡如一了?」

最後氣結的人,當然是凌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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