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血緣謎團(上)

凌棠遠就是這樣,明明昨晚抱著我哭了一夜,第二天仍是裝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嘴硬的說他昨晚實在太累,好像說了一夜的夢話。

我信他個鬼。

不過面子上我還是裝出萬分理解的樣子,點點頭:「我也聽了一夜的夢話。」

他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狠狠瞪了我一眼,像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好幾圈才吭哧的說:「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不就是那個意思?」我扯了扯嘴角,無力的對他說。

其實還有一大堆的事需要我去印證,我不應該有力氣在這兒和他耍弄嘴皮子,可一夜過來,總覺得心跟他似乎貼近了些,對他更是根本提不出半點氣來,只能無奈的把他想像成孩子,隨他去吧。

其實這招很實用,自我安慰的次數多了,我更不屑和他計較,沒兩個回合,我淡然無波的反應惹怒了他,跺腳先出去了。

出乎我意料,他沒多久又上樓來,對我嬉皮笑臉的:「起床,穿厚點,咱們去把你母親接過來。」

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閑裝,黑色的半長風衣,休閑長褲,休閑鞋,伴隨著身後的陽光露出極不自然的表情。我一直認為他是適合勾心鬥角的豪門貴公子,現在看來,猶如平民人家尋常男子,除了相貌清秀些,與我無異。

我在凌棠遠的要求下穿上厚重的大衣,甚至他還給我拴了一條厚厚的圍巾,他不擅長掌控力度,我被勒得氣結,差一點就命喪某人關愛之手。

別看這個男人笨手笨腳的,卻懂得先發制人:「這圍巾怎麼這麼難弄?」讓人氣都氣不出來,我微微笑著,從他手中抽過圍巾:「我自己來。」

他很滿意我的主動,低頭輕啄我的臉頰全當獎賞,可我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翻臉:「省得遲早被你勒死。」

「早就知道你嫌棄我。」他惡狠狠的說,殊不知這話聽上去那麼讓人想掐他的臉蛋,就像小時候曄曄和我討糖吃,我不給,他就會搬出不知從哪聽到這麼句話來哀怨,然後我就會掐他,一直到他哇哇大哭為止。

可惜,不能掐,也不能看見他哇哇大哭的模樣。

我偷偷撇嘴,卻識相的不說話,他還是怒目橫視的站在對面,無奈的我只好主動探過身去親吻了他的臉頰,我想謝謝他。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讓我去孟嶼暮家,但能放我去見見母親已經是很值得感謝了,其他真的不重要。

凌棠遠被我的動作驚得愣住,想也沒想按住我的胳膊:「你幹什麼?」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眉毛挑起:「愛上我了?」

我想笑又不敢笑,估計扳了臉「我只是想謝謝你。」

他擰著眉毛氣哼哼的說:「先別浪費感情,能不能接到你母親還不一定。」

嘴巴上最然用盡惡毒,但仍用胳膊把我攬住,溫暖的感覺瞬間貼上來,裹著我忐忑不安的心一直向門外走去。

我內心深處連日來的擔憂驚恐因為即將見到母親而消散,或許內里還有我不知道的事,但能親眼看看她,至少說明安全無虞不用擔心,其他的事過幾天再說也好。

在車內,凌棠遠似乎想到什麼,把我按在他的懷裡,粗聲粗氣的說:「一會兒不讓你說話就不許說。」

「嗯。」我乖乖的聽著他的心跳。

「還有,孟嶼暮和你說什麼都不許多想。」他神情嚴肅的說。

「嗯。」我依然埋頭在他懷裡答應。

又憋了一會兒,才瓮聲瓮氣的說:「最後,不許哭。」

「嗯。」雖然我現在已經眼淚蘊在眼眶,但還是點頭答應。

凌棠遠的嘴唇又開啟,還沒等說什麼,我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會聽你話的。」

顯然,凌棠遠沒聽見我的決心,所以沒反應。

有時候我覺得他失聰是件好事,有時候覺得真實糟糕透了。

例如現在,我沒有勇氣說第二遍的話,他就沒聽見。

其實我還是有些怕去孟嶼暮家的,母親輕易不會離開家鄉,她肯來,必然是為了什麼重大的事情,若非失去行動自由,那就是真有一個非讓她不來不行的理由。

這個理由是什麼,說實話,我很害怕知道。

上次來過孟嶼暮的家,道路也算熟悉,進大門時就見他黑了眼眶站在那兒,西裝掛在身上晃蕩盪,非常的不合體,下頜上的胡茬泛青,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似乎不不該出現在他身上,以往他都是適意淡然的,如今是什麼讓他亂成如此?

他遠遠望見我們,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上,垂了手站在門口,像等待重要人物的來訪。

我急步上前:「我母親……還好吧?」

他深深看著我,臉色很差:「你……還好吧?」

他的態度很奇怪,我只能無措的回答:「是的,還好。」聽見我的回答,他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沉聲說:「走吧,你母親在裡面。」

深深的門庭像要吃人的怪獸大嘴,我邁步踏在地毯上,彷彿每一步都在巴自己送上被吞噬的道路,我擔憂無數日的謎底終於要展開最後的答案,讓人心亂如麻。

我只是這個故事裡半路參與的主角,如果沒有我,也許一切還會維持波瀾不驚的狀態,似乎我的到來是顆飄過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波浪。

我能選擇嗎?他們能選擇嗎?

似乎,都不能。

命運從來都不是隨我們意願兜轉的東西,我們只能被動的選擇哭泣或者接受。

母親的背影看上去還好。她對面坐著一位婦人,那位婦人迎面坐在那兒,看上去身體孱弱,我一眼就能看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她很熟悉,她一定曾經生活在我生命里過,時間或長或短,不敢確定。我只覺得記憶里模模糊糊有她的影子,在一些細小的縫隙。

她似乎說不出話,母親拉著她的手絮絮說著什麼,她只管嗚嗚不停。

看上去,她似乎比母親還要年輕些,眉眼之間透著曾經的秀麗,年輕時必然也是美人一個,只是她有點像誰,一時想不起來。

我顫著聲音叫了一聲:「媽。」

她和母親同時看向我,母親立即露出笑臉,站起來招呼我:「快過來,快過來。」

我慢慢走過去,眼睛卻一直溜著那個女人,她和母親一樣殷切的看著我,語聲遲緩,無法表達心中意思,手急得直擺,孟嶼暮連忙快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溫柔的說:「她會坐的,別著急。」

她,是孟嶼暮的母親吧?那個被送到精神病院二十多年的女人?

那個女人還在嗚嗚激動,母親只好坐下安慰她,我瞥見她的眼淚在略有些細紋的臉上晶瑩滑落,愣住了,那剔透的水痕像刀一樣插在心頭,心疼的厲害。

鼻子一酸,也想陪著哭上一場。凌棠遠忽然一把握緊我的肩膀,我回頭看他,他面部表情比我還緊張,沒說話,目光溫暖如春。

「媽,這是凌先生。」我才想起來跟母親介紹,母親打量著,嘴裡說:「上次曄曄回去就說了,謝謝你照顧墨墨,這孩子從小受了不少的苦。」

凌棠遠沒有說話,我歉意的對他笑笑。母親還不知道說話速度要放慢些,可能他並沒全部讀出母親的意思,我下意識回過頭,悄悄說:「媽,慢點說。」

母親愣住,突然想起凌棠遠那外表看不出來的疾病,憋在那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似乎又想起這樣的男人竟是她一手促成給我的,有些控制不住的難受、哽咽。

幸好,母親還知道掩飾,嘟嘟囔囔說了些走這麼遠,我一直擔心的話,我也就順著說,遠也不怕,坐火車一天就到了來安慰她。

其實,凌棠遠算是不錯的了。如果忽略他的失聰,近乎完美。單憑身家模樣學識都比我強上太多,母親不該委曲的,可她現在的態度分明還有什麼恩怨沒解。

孟嶼暮臉色陰沉,他的母親倒是眼睛定定看著我不肯離開。

口齒不清的她含糊的說著,說著,能讓人聽清的字太少了,我不漏痕迹的仔細聽著,她說:「拉,拉一定是,婷婷。」

孟嶼暮靠在她的背後輕輕拍打著,小聲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微微側臉看他,他似乎也在看我,那樣深邃的目光隱藏太多的秘密,我竟然不敢迎上去看。

他看了半晌突然對所有人說:「咱們吃飯吧,去餐廳聊。」而後站起身,攙扶起那名婦人,與凌棠遠擦身而過時,悄悄的遞過去一個眼神。

除了我之外,誰都沒看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