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誰最情深(上)

我握緊拳頭望著他,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更不知道我是否能承受,可我需要他說出來,因為我想知道。沒錯,凌棠遠抓住我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他在暗示整件事情有內情,而這內情正好和我有關,除了孟嶼暮說的那些,我還有多少不知道?我還被算計了多少?我咬緊嘴唇呆住,心一下子提起來。

突然,他瘋狂的拿起所有能拿到的東西摔在地上,每一次都那麼用力,每一下都那麼絕望。各種質地的碎片四處飛濺,我的耳膜被尖銳的聲音刺痛,根本聽不見其它,只能被嚇傻了般愣在那裡。

最後,他還是沒說那個秘密,或者是他說了,我沒聽見。

劉阿姨出來打掃時,凌棠遠已經憤然離去,而我還站在滿目瘡痍的客廳里發愣。他的怒氣是消散了,我卻還沒辦法排泄掉心中的恐懼。

「你真有能耐,棠遠從來沒這麼生氣過。」她憤憤不平的說。

我遲疑的轉過身,聲音嘶啞,幾乎不像自己的:「你們為什麼選擇我?只是因為我像方靜?可是我不像阿。」

「誰說你像方靜了?」劉阿姨矢口否認,我半信半疑的說:「你們明明說我像的。」

她愣住,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我們是說你像他們凌家人。」

真好笑,這樣搪塞的話她也能想得出,我默默的撿起項鏈和錢夾,繞過她的身子,像一個沒有內容的空殼慢慢爬上樓。我還是沒拿到答案,或許我戳到了凌棠遠的脊梁骨,摸到了事實的真相,所以他惱羞成怒,才會這樣失態。我不會知道方靜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我已經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排在哪裡。

當晚我睡在客房,那裡除了一床單薄的被子,還有我藏在被子下面的MP4,一夜不停的音樂伴隨眼淚靜靜流淌,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天亮。

很快,一切待處理事項辦妥,凌棠遠便說有事先回凌翱總部,帶走了劉阿姨和助理,只留下我和范阿姨,沒說讀書的事,沒說孩子的事,我們就這麼遠離,連句再見都沒說。

他走那天,我沒下樓,趴在衛生間吐得暢快,除了吐出去的酸水,還有眼淚。

消息是阻擋不住的,很快我被范阿姨送到醫院檢查。醫生診斷孩子已經七周半。當然,知道這個天大喜訊後第一個出現的人是凌棠遠的母親。

她說,如果生了男孩就給我婚姻,承諾依然有效,只要我好好生活。我第一次不想搭理她,只是望著窗外殘存的樹葉隨著秋風打著旋兒的飄遠。

深秋落寞,我也是。

男孩兒,女孩兒,有什麼區別?有婚姻,沒婚姻,又有什麼區別?

我已然不知道自己未來在哪裡,自然也不想知道即將來到的一切。

所有的東西都與我無關,我聽和想都懶得去做。

我不理她,她便怒了,甩了袖子走人,走之前還命令范阿姨好好看護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冷笑,原來現在這社會還真有母憑子貴一說,如果不是因為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會斷了我弟弟的後續費用和學費,然後再把我像條狗一樣攆出去。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肚子里這個孩子到底值多少錢,12%的股權……很多嗎?多到讓趾高氣昂的她忍氣吞聲,讓滿腹心事的他壓制怒火?

看來,那是筆不小的數目,只是憑藉我貧乏的數字概念,不可想像。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天,孟嶼暮請我過去吃飯,我推掉了,理由是胃不舒服,他託人送來的腸胃藥,還有一個看起來很聰明的小姑娘。腸胃藥留下,小姑娘被范阿姨送走了,想想大概是瞿林飛的意思。

她防著他,也防著我,還是別見為妙。

最近胃口越來越差,什麼都吃不下去,即便偶爾吃兩口,也很快吐出來。再這樣瘦下去快要變成皮包骨了,除了補充睡眠,我想不到延續生命的辦法。

下午小姑娘剛被送走,范阿姨靜靜在樓下做家務,我準備上樓睡覺,最近特別愛睡客房,因為客房的床墊暄軟,包著身子不咯的慌,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彷彿沉在棉花里,像家鄉的味道。

我記得,我是睡著了的,但似乎聽見開門的聲音。

床的一邊塌了下去,我拱供身子,又側身。有人說孕婦需要側卧,我總記不得,常常是睡了這邊又睡那邊,並不老實。

又睡了一會兒,發現有人隔著被子摸我的肚子。

我睜開眼,隱約看見黑色身影像極了離去一個月之久的凌棠遠。

他伸手探入被子,掀開我的上衣,慢慢摸索著,尋找他以為固出來的地方。其實我的小腹還很平坦,連自己都感覺不出有懷孕的跡象,所以他也無法確定,依然在腹部那裡摸索,最後停在他認為最可能是寶寶睡覺的地方,炙熱的手掌貼在那裡,半天都沒動彈。

隨即,他呼吸有些粗重,輕輕掀開被子鑽近來,我以為這是夢,一場不算好也不算壞的夢,可他真是的出現在我眼前,用力抱住我,我的手掌習慣去推,正碰到他的胸膛,躍動的心跳證實夢境的真實。

是了,原來還是夢,差一點我就以為是真的。

他不會來的,同樣,我也不會原諒他。即使他親自跟我道歉,我也不會。

「咱們過一輩子吧。」他說。

我慌亂一個月的心,驟然安靜,連呼吸都停止。

「我想和你走完一輩子。」他溫暖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

一輩子有多長?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如果我可以活到一百歲,七十年也只是彈指一瞬而已,一輩子看起來很長,想起來很短,扳著手指頭數,來來回回也就幾次,但想走下去,需要太多勇氣。

我沒勇氣,我不敢想一輩子。

他緊緊抱住我,我還是不說話。

我們不適合,走下去會很辛苦。我曾想過如果凌家真需要生個孩子來解脫,我會把孩子留給他們離開,未來的生活很簡單,只要我給邁出這步就可以。

可是,我腳始終抬不起來。

最後,我還是沒答應他。

他一夜都抱著我,我的頸窩有些潮濕。

第二天早上范阿姨嚇了一跳,在沒有接到凌棠遠回來消息的情況下,青天白日的,他居然從客房出來,是挺嚇人的。

他對范阿姨說:「我來北京開會。」

公文包和隨身的司機助理都沒帶來。

他對范阿姨說:「沒定到凱賓斯基。」

沒聽說最近北京五星級酒店全部客滿。

他對范阿姨說:「住兩天我就回去。」

結果住了一個半月還沒有要走的跡象。

倒是我有些倒霉,起初還是不想吃飯,每天只是隨便對付一口,結果被凌棠遠發現,我不吃他就用盡了招數逼著吃。起先是用威脅,後來是用發脾氣,大概他發瘋最大的陣仗我都見過了,他發脾氣那點小花樣還真不能產生恐嚇的作用。見我不害怕,他無奈的又換方法,開始哄騙,許諾各種空頭支票,如果還不行,只能用殺手鐧撒嬌。

撒嬌的時候他的臉會紅,哄騙的時候他會不好意思,威脅的時候他會愧疚,看得出來,他正在改變。

雖然絕大多數時間他還會對我口出惡言,但他已經開始竭力學著克制自己。

只是不知道,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能怪我小人,事實證明,後來的故事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他和他,甚至還有她都不會輕易放過剩下的六個月,只要孩子沒出生之前,我就是這場交易最後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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