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百變之始(上)

宴會場地之大遠遠超乎我的想像。只知道是在孟嶼暮家舉辦,乘車到此時感嘆風景宜人,沒想到歐式小別墅里更是別有天地,耀眼璀璨的水晶燈,乳白色的長駝毛地毯,歐洲風格的壁爐,這一切的一切,我從前只在送給別人的拼圖上和電視里看過,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呈現在眼前。

參加宴會的男賓客一律西裝革履,女賓客一律禮服晚裝,笑語盈盈,音樂裊裊。我終於明白凌棠遠為什麼要讓我精細打扮,大概是嫌棄我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緣故,我學不來女賓客亦香鬢影舉目皆空的氣勢,只能靠外在撐些場面。

與其說我是被凌棠遠帶進別墅,倒不如說是半拖半拽。裙擺太長,高跟鞋太不合腳,都阻礙我為他臉面上增添光彩,我一邊時時刻刻小心警惕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摔倒,一邊又要時時刻刻保持臉上的微笑。

說實話,很累。

剛進入宴會廳,孟嶼暮親自迎接。他今天是一身黑色西裝黑色領帶,遠遠看見我,先是笑,徑直走過來對凌棠遠說:「我以為你們會晚些來。」

「沒事,我和墨墨正好過來散心。」凌棠遠語氣淡淡,原本拖住我的手悄悄環上腰間,禮服布料很薄,熱度透過來燙得我有些不自在。

「墨墨肯過來散心是我的榮幸。」孟嶼暮行禮表達自己的榮耀,凌棠遠扯了扯嘴角,並沒說話,我尷尬的笑笑。

「今天還有神秘嘉賓來。」說到這裡孟嶼暮笑笑,眼睛瞥了一下角落,我們順勢望去,一位巧笑倩兮的年輕女子正挽著一位笑逐顏開的中年男子與人交談中,視線偶爾還會飄來此處。

燈光麗影,襯得那桃紅色的禮服格外嫵媚,如果不是旁邊的男子年紀已大,她和他必然也是佳人一對,我的目光掃過凌棠遠,他似是而非的笑笑,佯作沒看見什麼:「怎麼,凌伯笠身邊又換人了?」

「沒換,還是她。」孟嶼暮淺淺淡淡的說,喊住服務生,送過來三杯香檳,凌棠遠端過一杯,孟嶼暮接著吩咐道:「給這位女士換杯果汁。」

服務生答應,很快送來了果汁,凌棠遠眯看著孟嶼暮,臉色陰鬱,我還有些自知之明,覺得他變臉色的原因並非是孟嶼暮對我的殷勤,而是剛剛兩個人話題中的人正在向我們走來。

「棠遠,你這麼早就來了?」那名中年男子笑著和凌棠遠打招呼。

「二叔,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凌棠遠所答非所問,也許距離太遠,他沒看見凌伯笠的唇型。

「方靜,你的禮物可以送給嶼暮了,你們倆不知道她有多細心,昨天特地親自挑選了禮物送給嶼暮,過來的一路上還擔心嶼暮不喜歡,總想再換一個。我說,只要你來了,嶼暮就已經很高興了,怎麼會不滿意呢?」凌伯笠疼愛的拍拍方靜的手背,她朝他嘟了嘴撒嬌。

在他叫她名字的時候,我瞬間愣在那裡。這名字我曾聽過,在孟嶼暮的嘴裡,她是凌棠遠初戀的情人,在凌棠遠嘴裡,她是背叛他的絕情女子,在凌棠遠母親的嘴裡,我與她有些地方相似。我禁不住張望了她,也正因為看了才知道,他們說我像她,實在是過獎了。

我們之間的距離近乎千里,我根本比不過她分毫。

她身材勻稱,肌膚細膩瑩白,一雙誘人的雙眼顧盼生姿,略薄的嘴唇看上去粉|嫩柔軟,搭配身上桃紅色的禮服格外媚人,隨意擺個姿勢都讓人無法轉開視線。

除了她笑時與我同樣有些彎眼角,幾乎找不到相似之處,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居然會說我神似她,簡直就是雲和泥的差別,何止一二十步。

「方小姐費心了。」孟嶼暮說完,笑盈盈收下禮物,除了剛巧站在他身邊的我,不會有人發現孟嶼暮手指的顫抖以及方靜的猶豫。

方靜對我視而不見,單單笑著對凌棠遠說:「棠遠,聽說瞿姨從南面為你找了個助理?」

我被攔在凌棠遠身邊,從她的方向看來,即便昂首挺立也瞧不見我瘦小的身子,只見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睛打量幾次隨即笑了:「她有點像一個人。」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凌棠遠拉過我,把我推到幾人中間上下掃視:「不像阿,我倒是喜歡她這樣乾淨的女孩子。」

孟嶼暮難掩的疼惜視線讓我查覺有些羞辱,他不安的看看我,我笑了笑,默默退回到凌棠遠身邊,凌棠遠滿意我的進退有度,笑說:「你如果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她有點像現在出現在報紙上那個……張……」

「之黎?」方靜像聽到什麼大笑話,掩嘴笑笑:「棠遠,哪裡像……」

沒等她說完,凌棠遠皮笑肉不笑的打斷她的話:「我聽不見,閉嘴!」

我沒看見過凌棠遠這樣凌厲過,一雙目光像挖人心肺的刀直插過去,方靜的臉色頓時灰了幾分,幸好凌伯笠打了圓場:「老同學,翻什麼臉那,也難怪,方靜不該拿我們棠遠的女朋友取笑,棠遠這個人最愛較真的,你得罪他一次,一輩子都記得,還記得他大學畢業那年,孟嶼暮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兩個人廝打起來,天翻地覆的,拉都拉不開,可問問為什麼,他們倆又不說。」

孟嶼暮笑笑:「那時候小,不懂事,不過是一場玩笑而已。現在我們倆長大了,就知道什麼能玩什麼不能玩了。」

凌棠遠好像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是低頭對我大聲的說:「那邊有吃的,我們過去?」我知道他在用我當借口,順他的意思點頭:「好,我也餓了。」

他的眼睛裡湧起一絲笑意,儘管笑意中參雜了太多的冰冷,只要我裝傻完全可以當作那是他對我的表揚:「走,咱們拿東西。」

凌棠遠伸出臂彎,我靠上去挽住,把孟嶼暮三個人甩在身後,不管不顧的離去。這種大庭廣眾下不給壽星面子的行為著實有點不禮貌,不用回頭,我也能想到凌棠遠叔叔和孟嶼暮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尷尬,方靜的表情該是怎樣的怨恨。

食物桌前,我隨著凌棠遠取東西。他用夾子去夾魚子醬,他用勺子去取蛋糕,我知道,魂不守舍的人最不愛聽別人提醒他,所以只能默默的跟隨他的動作,然後不露痕迹的把他弄亂的東西歸於原位。我的動作比不上他的迅速,轉眼間,好好的餐台上混亂一片,我只能無奈的看著他愁眉緊鎖。

凌棠遠的表現讓我難受。

我認識的凌棠遠不是這樣的,他會發脾氣,他會耍性子,他會趾高氣昂,他會目空一切,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不會為女人寢食難安,更不會為女人委曲求全。所以,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我心頭慌的厲害。

原來,我還是把眼前的一切當了真,還是覺得他能給我還算舉案齊眉的交易婚姻。我敬他,他讓我,我只求個安穩平靜。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的一廂情願,買來的婚姻就是買來的,被打上烙印的感情圍牆上永遠保有那道裂痕生生割著心。

剎那間,在明亮燈光下,眼前的東西都化作霧蒙蒙的一片,除了凌棠遠的手,我看不見其他。

「你拿錯東西了。」耳邊突然有人提醒,我茫然的看著盤子里,生的三文魚片抹了厚厚的芥末,我一貫不吃生魚,更別說芥末,倒是凌棠遠更喜歡些,不好再放回去只能說:「我想吃芥末。」

他揚眉,沒再說話,端著食物去觀景台看夜景,我猶豫了半天才走進去,不想打擾他的沉思,坐在角落裡默默的吃,一口芥末下去,一股辣氣直衝鼻子眼眶,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凌棠遠見我這樣把視線挪開,「你看見了?」

「看見了。」雖然嘴裡的辣氣緩了些,但鼻子還有點囔囔的。

他不耐煩的說:「沒看出來你哪像她。」

「我比不上她。」我苦澀的笑笑,這是實話,可惜實話總有點傷人。

凌棠遠見我表情不對,神色有些莫名,沉了聲說:「她當年也跟你一樣。」

跟我一樣像土包子?

我不認為他是在誇我,反而有些寬慰人的嫌疑,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端起盤子說:「凌先生還吃點什麼,我去拿。」

「別以為你有機會和她一樣出人頭地,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不知想到什麼,他冷冷的聲音又在我背後響起,讓人呼吸困難。

「我知道我是什麼地位,我就是你們凌家買來的工具,人可以爬高,工具只能靠在牆上原地不動。」虛軟的腳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我只能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些話,狼狽的逃離觀景台。

我太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不用天天月月年年的耳提面訴,我都知道。

我是凌棠遠的生育機器,如果生了兒子才可以換回一段可笑的婚姻,生了女兒還要煎熬到債務還清的那天才能離開。我沒資格去干涉凌家內部的事務,更沒資格用凌家當跳板另尋高處。這樣的婚姻是我最好的結果,儘管幼年時對婚姻憧憬並非如此,儘管為金錢放棄讀書心有不甘,都必須認命,我的一生已經被凌棠遠買斷,無權支配,除非他願意放開手,放我離去。

不要再給我幻想。

才兩個月,我就因為幻想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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