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初釋心防(下)

上午,陽光充足,我和曄曄暖洋洋的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兩個月沒見,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問題要問,不覺得膩煩。凌棠遠則靜靜的坐在我們身邊若無其事的看報紙,根本不理睬我們的呱噪。我並不討厭他的陪同,反正又聽不見什麼。劉阿姨和范阿姨被凌棠遠支走去買東西,偌大的房間里,只有我和曄曄的竊竊私語和嘻嘻笑聲。

「你們食堂伙食怎麼樣,多吃點,吃不習慣也要吃……」我拍了拍曄曄的臉,耐心叮囑他。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看起來還不錯,只是我怕他為了節省不好好吃飯,再把身體搞垮了,不停的叮囑。

曄曄笑著在我面前伸開手,反覆轉了兩次,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見他笑著說:「姐你都說十五次了!」

「哪有那麼多。」我瞪了他一眼,不滿他小氣巴拉的計較。

「姐你快要變成媽了,總是嘮嘮叨叨的。」

「再說一遍我下輩子都不管你了。」曄曄對我的憤怒不以為然,偷偷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順著他的目光悄悄望去,凌棠遠看報紙的嘴角竟然有一絲不被人察覺的微微上揚。我立即扭過頭,繼續瞪曄曄:「就算我說一百遍你也得聽著,誰讓我是你姐呢!」

「行,姐,你說一萬遍我都聽著,我是怕你累著。」曄曄討饒端過水,我又氣又無奈的喝了,他又話題一轉變成:「姐,你過的好不好?」

這樣敏感的話題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躲避,今天凌棠遠看報紙,負責監督的兩個阿姨又不在,我便放鬆了心,別了半個頭不讓凌棠遠看見唇型,說:「挺好的,要什麼就給我用什麼,他們都不敢說個不字。」

「前幾天大姆媽的女兒回去了,說他們家不好相與呢。」曄曄皺眉,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我不高興:「拿了錢還不好相與,好相與還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嗎?」我並不想為凌棠遠辯護,事實上凌家確實沒有可讓我辯護的有點。只是大姆媽的女兒說的並不是實情,我想告訴曄曄真相,當然,通過他的嘴也能讓母親放下心來。

「那倒是,我看姐夫這樣挺好的,剛剛吃飯的時候他一直在偷偷看你,好像特別喜歡你的樣子。」曄曄笑著說,我知道他在胡說,冷了臉瞪他一眼:「別瞎說。」

「我沒瞎說,不信你問姐夫!」曄曄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光。

明知道我不能問,他更來勁,「我覺得姐夫一定很喜歡你。」

我抵死不信,眼睛繼續瞪他,「你再說我就把你送回去了。」

「真的。」曄曄見我不信,急紅了臉。

「真的才怪!」我還是不為所動。

兩個人臉紅脖子粗的僵著,耳邊倒傳來凌棠遠低沉的聲音:「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說完便轉頭離開,我自然不會去追他,倒是曄曄說:「你看,姐夫害羞了。」

我用手拍了他腦袋:「害什麼羞!上大學才幾天阿,學的這麼油嘴滑舌的,你知道什麼!」

旁邊沒有了凌棠遠的坐陪,曄曄也大膽起來,伸了胳膊抻抻懶腰靠在沙發上:「我就知道跟媽說,你過的挺順心的。」

「挺順心的。」我一邊點頭,一邊偷眼望著凌棠遠離去的背影,神態有些恍惚,凌棠遠今天有點奇怪,是不是我又惹他不高興了?

曄曄只請了兩天的假,我和凌棠遠下午送他去了火車站返校,他的心臟還不能坐飛機,能堅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來看我已經難得,幸好我給他帶走的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好消息,凌家待我很好,這一句足以讓母親和他安心許久。

從火車站回來後,凌棠遠總在不經意間注視我,我幾次回頭碰撞到他尚未收走的視線,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問他:「我怎麼了?」

「沒什麼,我想告訴你明天晚上有個宴會,你準備一下跟我出席。」他又恢複了往日冷淡的臉色。

他只在曄曄面前演戲,背過人,我們一如平常。

「宴會?」那種只在小說里看見的華燈酒會?

他閉上眼靠在沙發上點頭,看上去像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是。明天晚上孟家。」

一個孟字讓我眼皮有點跳,垂下頭,有點心虛。

「孟嶼暮的生日會,都是親眷朋友參加,你也不用緊張。」突然,凌棠遠睜開雙眼,湊近我,低低的聲音問:「你從來沒說過你喜歡什麼顏色。」

我被問住,想了半天才說:「聽你的。」

我知道怎麼能討他高興,一句聽你的,凌棠遠又滿意的合攏雙眼。

不必懷疑,他一定會挑選白色的禮服給我,既然說與不說都一樣,那我選擇不說。

凌棠遠挑選的禮服居然不是白色的,灧漣流光的湖藍色緞面長裙,高束腰身,圍胸上居然沒有帶子,重疊的交叉在一起,彎腰低頭就能看見內里春色。我找了一圈,也沒發現裡面穿著的背心,不好問化妝師,自己悶聲在房間里先穿好,在鏡子前晃了晃,發現肩膀後背胸口均露出一大片肌膚,渾身不自在的我趕緊拿起披肩把身子緊緊裹住,才安心了點。

心底感嘆,有錢人真能折騰,穿這樣的衣服恐怕要時刻惦記著會不會掉下來,哪還敢吃東西聊天呢,有此可想,今晚一定會很累。

我小心翼翼走進客房,提前趕來的化妝師已經等待很久,她在看見我遮遮掩掩的動作時表現出的淡淡鄙夷,一點不露的落入我的眼睛。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一個土包子怎麼會飛上枝頭變鳳凰,麻雀終歸是麻雀,即便插上絢爛的羽毛,也是個東施效顰的麻雀。

心有點難受,但還是聽話的坐在椅子上讓她妝扮。

我不知道她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用了什麼東西,覺得清涼香甜,大大的刷子沾了腮紅塗在臉頰兩側,勾勒出輪廓的同時也添了兩朵淺淺紅暈,淡淡的眉粉,銀色的彩妝,魅惑孔雀藍的眼線,以及銀粉色的唇彩。化妝師每用一樣,都會刻意說及品牌,我從未沒聽說過這些牌子,只能裝糊塗。

總共用了一個小時化妝半個小時做頭髮,像似在給即將衝鋒陷陣的將士添加武器般一絲不苟。沒想到來凌家第一次嚴陣以待居然是為了孟嶼暮的生日宴會,有點可笑。我覺得凌棠遠此行一定別有目的,但又說不出究竟。我知道,不管最後他們兩個表兄弟要怎樣完結他們之間的恩怨,我都會是被犧牲掉那個。所以,知道和不知道內情,也只是心甘情願和死不瞑目的差別。

沒差,都一樣,所以,隨他們去吧。

一切妝扮好了,從樓上走下去,幾次被裙子絆到,差點從台階上滾下去,我只能拎著裙角咬住嘴唇謹慎邁步,抬頭看見凌棠遠正站在樓梯下方注視我的動作,他看了很久,才說:「不錯,就這樣。」臉上沒有笑容。

他伸出手,我慌亂的把手伸過去,他突然露出笑容:「右手!」

我臉熱辣辣的,換了右手給他,他牽住回頭跟劉阿姨說:「你去彙報,我們去孟家了。」我抿著嘴唇站在一旁,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而後凌棠遠自若的對我說:「記得,一會兒必須聽話。」

我點頭,被他異常認真的表情嚇住,手有點顫。

凌棠遠察覺我的緊張,伸出手抿抿我耳邊的髮絲,冷冷的笑:「寧墨墨,相信我,你是我最好的武器,你會幫我打敗他們,所以我不會傷害你。」

武器……

原來,兩天來積攢的甜蜜,只是我妄想了不該妄想的東西。我知道,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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