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釋心防(上)

孟嶼暮走以後,我還在聽鋼琴曲,這樣小小的一個東西確實為我病床上增添些許趣味,時間在音樂的陪伴下流逝的飛快。快到凌棠遠下班時間時,我才將東西藏在枕頭下收好,果然,沒過多久,凌棠遠就風一樣進了門,靠在門口盯著我上下看了兩眼,嘴上還沒忘冷言揶揄:「今天心情好點了吧,聽說有人來探病了,肯定慰籍了。」

我從床上撐起起身子,繼續窩在被窩裡,頭看向窗戶也不回答他,早習慣了凌棠遠這樣的相處方式,如果有一天他不說點什麼鬼話我估計會不適應,對待他冷嘲熱諷的最好辦法就是拒絕回答。

我靜靜的看著窗外依舊不說話,他左右看了我兩眼,見沒動靜自己先亂了,突然咳嗽一下:

「能出去溜達了?」我還是不動,眼睛看著窗外的天空,心靜如水。

他不自然的問:「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

聽的出來,他的本意並不想說這些,衝進來時的嘲諷才是他最初的目的。眼下生硬的轉彎大概也是被我冷落了,才著應該想改變我們兩人之間的僵局,或者是給枉死的我一點點施捨和憐憫。

他走到床邊,開始滿不在乎的幫我披上衣服,把被子輕輕掀開,又蹲下幫我穿上拖鞋,我不動生色的看著他莫名其妙的動作,按住胸口。

凌棠遠每做個動作都讓我產生一點點微妙的感覺,除了不解,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

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我覺得自己快要原諒他了。特別是,他在弓腰給我穿鞋的時候。他一定不曾為別人穿過鞋,笨手笨腳的套不上去,好不容易弄好了左腳,又換了右腳。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屑服侍別人,更別說彎下高昂的脖子。

他這麼做,一定別有目的。

他拖著將信將疑的我跑下樓梯,從客廳穿過走出大門,竟然發現曄曄站在花園的草坪上,我頓時喜出望外的看著他,他更是喜形於色的笑著跑上台階,嘴裡大聲喊著:「姐,我可見到你了。」

才兩個月而已,我們倆就像分別很久很久,我立即甩掉凌棠遠的手拉住他:「你怎麼來了?不是開學了嗎?」

「姐夫說你想家了,讓我過來看看你。」曄曄回頭瞥了凌棠遠一眼,手握緊我的,嘴角的笑容變得很大,突然悄悄的說:「滿帥的,不算虧。」

我覺得好笑,嘴也跟著上揚,偷偷看了一眼凌棠遠,他似乎沒有察覺我們的對話,眼睛正看向別處,幸好他聽不見。

難得他有心,知道曄曄的出現一定能帶給我片刻歡樂,所以才接了曄曄來。他能讓曄曄來看我,大概也是誠心誠意想要改變我們現狀的,可我無法確定能不能原諒他。

「姐你怎麼瘦了?」曄曄眼尖,一眼就發現我身子的虛弱。

「我在減肥,你不知道,有錢人家就講究這些,不然穿衣服不好看。」我安慰他,卻發現原本站在一邊的凌棠遠面容一凜,他隨即走上來說:「進去坐著說話。」說完他先閃身離去,留下我和曄曄偷偷對視,他伸了伸舌頭,我則抿嘴笑笑。

這是我到凌家吃的最高興的一頓飯,曄曄給我說他在大學裡的所見所聞,我就靜靜坐在那兒聽著,凌棠遠坐在我身邊默默不語,偶爾我會對他笑笑表示我的愉悅,他看了我的笑容回應居然是扭頭吃飯,並不理睬。

「姐,看見姐夫對你這麼好,我就放心了。」曄曄說。

他還是用不自然的口吻稱呼凌棠遠為姐夫,這與事實不符,我想阻止,剛準備開口,凌棠遠已經說話:「不然呢,以為我會虐待她?」

我以為曄曄惹怒了凌棠遠,立即側臉看去,餐廳暖色吊燈下,昏黃的光暈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笑的時候彷彿在和曄曄抱怨,其實我是個河東獅吼,一個讓他受了誣陷委屈的河東獅。曄曄見他的表情很平靜,也放鬆了許多,接著他的話頭抱怨道:「我姐在家的時候也經常欺負我。」

凌棠遠用筷子挑出碗里不喜歡吃的東西,抿嘴笑笑:「咱倆同病相憐,以後她欺負我,你要站在我這邊。」

「嗯,好。」曄曄低頭,笑著吃飯,這頓飯對他來說,也很重要,他回去,會給母親帶去天大的好消息。我抬頭對視凌棠遠,他一雙黝黑的眼睛正盯著我看,我低頭,覺得臉有點熱,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家庭多了一個新成員,他與我們同樣具有骨肉相連,血液相融,他是我的家人,這樣的意識讓人有些暖烘烘的感覺,也同樣有些釋然。

人這一生,註定要得到,要失去。我得到了金錢,也必須失去讀書,更何況這失去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我不應該還覺得不甘心,不滿足。

凌棠遠被我臉上的紅暈弄愣了,僵硬了身子看了半天,他的視線不挪走,我也不好意思動筷子,只能默默坐著,反倒是曄曄看出我們倆之間流動的曖昧氣氛,表情赧然,咳嗽一聲說:「姐,我去廁所。」

劉阿姨帶他去了,我們兩個還在僵硬,凌棠遠回過神,皺著眉不自然的吃飯,我也回過神,悶頭夾菜,把菜放到碗里,我才小聲說「謝謝你。」

凌棠遠的動作有點僵硬,很久很久才粗了嗓聲說:「說話對著我說,我聽不見!」

雖然覺得他沒聽見有點可惜,但再鼓不起勇氣說,只能悶頭繼續吃飯,直到曄曄回來,我們倆誰也沒和誰多說一句。

晚上睡覺時,曄曄被安排在客房,我便沒了去處。剛磨磨蹭蹭走上樓就被凌棠遠扛在肩膀上,我不敢大聲呼救,只是捶了捶他寬廣的後背,也許再文弱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也是力大無窮的,更何況他對我來說本來就是高大威猛。

直到走回房間,他都沒有放開我,掙扎無用。

我被摔在床上,他俯身壓過來,身子結結實實的貼在一起,他盯著我的眼睛憋了半天才說:「對不起。」

他的語氣很彆扭,表情更是彆扭的厲害,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天大的白日夢。他不可能說對不起,雖然他可以做到好心讓曄曄來看我,但對不起三個字是絕不會也絕不可能出現在他生命的範圍里。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根本就不敢奢望會得到一聲尊重。可就在此時,他突然軟了下來,讓我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淪陷。

「聽見沒有?」他的口氣不善,眼睛避開我的注視。

「嗯?」還在震驚中的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氣急敗壞的摟到懷裡睡覺,鼻子撞在他的胸膛上,酸的想流淚。

覓良人,一生得一良人足矣,這是中國女人千百年來信奉的理念,我為了這個理念就該放棄所有堅持,我沒權力再要求其他。

滿足吧,雖然他脾氣壞了點,嘴巴毒了點,人彆扭了點,但也算個良配,當然,前提下是我必需得到一個孩子來向凌家索取婚姻以後,他才是我的良人。

還有一絲不甘心。

我在他的胸口上咬了一口,很快就得到了反應。

住在客房手腳冰涼的日子似乎正在遠去,在他的身體攻勢下我很快得到暖意。人要學會取捨不是,至少要學會別委屈了自己。較勁對誰都沒有好處,這是我剛剛學會的真理。

當然,較勁也可以換一種方法。

我當著曄曄的面推開面前的包子油條,「太油膩了,不想吃。」

凌棠遠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拿過來:「這個?」

「不想吃。」我還是沒胃口,凌棠遠皺眉,掃了曄曄一眼,曄曄很識相低乖乖低頭吃飯,他又拿過來一杯果汁:「這個?」

不是我矯情,確實不想吃,連日病久了,胃口也差了很多,看見花花綠綠的東西什麼都不想動,見我偏過頭,他鉗制住我的下頜扭過來,別著眉頭說:「喝。」

我不張嘴,他的動作挺了很久,實在沒辦法,只能嘆氣:「聽話,喝了,中午想吃什麼,讓劉阿姨做。」

我真的不是想較勁,可在凌棠遠的眼睛裡,此類行為大抵已經是可恨到極點了,如果不是曄曄在這兒,他應該早已經拂袖離去,此時他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壓制怒火,勸我把果汁喝掉。

所以,他的臉色很難看。

曄曄已經開始擔憂,可能怕我惹怒了凌棠遠,說實話,我也怕,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試探他到底能忍我到怎樣程度。

他……

凌棠遠突然把果汁抿了一口,向前傾身,不等我反應過來按在我的嘴唇上,驚慌失措的我嘴唇被他的舌尖挑開,果汁已經涓涓流到我的嘴裡。

真,真,太噁心了……

我臉熱的像是被火點燃了般,掙扎著從他的牽制下逃脫。曄曄已經愣在一邊,動彈不能。

他輕聲而笑:「想親就親,別總用撒嬌這樣的手段來引起我的注意。」

真,真是的,他怎麼可以在曄曄面前這麼說我……

曄曄的表現恢複正常,他笑著說:「我都很多年沒看見姐撒嬌了,挺好。」

凌棠遠睨著我羞赧的表情也低低笑著:「確實挺好,我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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