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事多磨(下)

凌棠遠剛回來似乎就知道母親來過了,晚上只是在睡覺的時候才聽見他在我耳邊堅定的說:「必須回來住!」

什麼意思,我沒明白,蹭蹭枕頭又轉個身,他似乎也躺下了,慢慢睡去。

沒過幾天就到了開學的日子,凌棠遠意外的沒去凌翱分部開會,和我一同上車,讓司機送我們去學校。一路上,我都有點緊張,為終於實現的願望,也為他果然守信。車停在校門口對面的馬路上,我剛下車,他就關上車門。我知道他不會陪我去註冊,我只能一個人走過街天橋。不料,遠遠就看見索離站在校門口似乎在等人,猶豫一下還是偏過頭,想背著臉走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總覺得心虛,雖然那時候明知我們無法走到一起,但面對他那麼單純的男生,我還是覺得不自在。大約也是怕他問起,我弟弟的治療款是怎麼來的,也怕他知道自己曾喜歡一個只能靠賣了自己才能換回錢的女人。

確實,有點打擊人。

在我們交身而過的時候,他還是認出我來,雖然現在我已經換了一身連自己都叫不出來名字的名牌,但面貌還是認出來了。

「寧墨墨,我都等了兩天了,你怎麼才來報道?」他陽光笑容掛在臉上和我打招呼,卻意外的發現我身後並沒有帶行李箱,「你的行李呢?」

我尷尬的笑笑:「我不住宿。」

索離愣了一下,隨即發現我身上的變化,眼睛裡立即閃爍著滋味複雜的光芒。

凌棠遠喜歡用白色妝扮女人,白色的手袋,白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白色的高跟鞋,我用來習慣這身打扮的時間只有兩天,接著,我就以最符合他口味的形象出現。

「有人幫你了?」他說的小心謹慎,生怕某些字眼刺痛我的自尊。

可事實上,我早已經沒有了自尊,我甚至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錯,所以深深的嘆口氣,「不然呢?十幾萬呢,我沒辦法湊出來。」

「他很有錢?」

「嗯。」

索離垂下頭站在我身邊,和剛剛的陽光燦爛互呈對比。我想他一定是以為我被有錢人包養了,甚至還有比這些更難堪的揣測。事實上,他猜的也沒錯,凌棠遠身上沒有任何我值得炫耀的東西,除了錢。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他沉著心走在前面,像似被心愛|女|人辜負的男人,表情上很是惋惜,其實此時我更想笑,但笑不出來。

「寧墨墨,你忘記這個!」凌棠遠悄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青著臉,手裡還攥著手機。我乍驚,隨即直覺伸手去拿。在看見凌棠遠那刻,索離的表情突然變了幾變,我還來不及介紹,凌棠遠已經走到我面前,輕笑著:「別讓我查到這位男同學的電話,我不允許哦。」

他的笑容很冷,掛了十幾斤的冰霜,不禁讓人在夏末的炙熱溫度里瑟瑟發抖。

索離鎮定了心神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友好的手:「您好,我是寧墨墨的師兄,我叫索離。」

凌棠遠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子更是避開他伸出的手,一雙美目直看著我的表情:「記住了?」

「記住了。」我面無表情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有表情,而是我不知道該有怎樣的表情才能不諂媚,又不惹怒他,尤其是在學校的門口,我只差一步就能邁進去的時候。

索離是徹底失望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埋怨,但還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和我們說了一句:「寧墨墨,導師在辦公室,你辦完手續和可以去找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阻攔他不是我該有的作為,搭理他不是凌棠遠會有的舉動,誠然他是為我們找個台階下,但我們誰也沒給他留面子。

在凌棠遠的注視下我挺住脖子,竭力讓自己表現出雲淡風輕的坦蕩,可多疑的他還是拽著我的胳膊說:「別讀了,走,回去!」

很不幸,他果然又變卦了,而這種變卦我根本沒有辦法預料也沒有辦法適應。我既不能涕淚橫流的求他放我進去,也不能破口大罵他不講信用說話像放屁。就算心裡真是這麼想的,我也做不出來。

索離知道他犯了錯,面對我被帶走的結局也有些無措,他礙於男性尊嚴不會開口幫我求情,但也不忍就此離去不知我最後的情況,只能傻傻的站在校門裡,看著我在校門外和凌棠遠的默聲糾纏,無法幫忙。

我握緊手袋的帶子,想想裡面的錄取通知書,猶豫是不是要用低頭來換取進入校門的機會,當然,我也無法確定,即使我低頭了,他還會不會放我進去。

雙眼有點濕潤,憋在心裡一車子的話就是說不出來。

求求你,放我進去,我保證會每天回家。

你們凌家答應過我的,不能言而無信。

你憑什麼對我忽來喝去的,我也是有尊嚴的,賣到你們家我還是個人!

字字句句都交叉扭在一起橫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只能盯著凌棠遠的襯衫扣,任由言語在腦海里肆意賓士。

終於,一低頭,先他一步離開校門,直接上了拐過來的車。

是了,如果有人一定要奪走這個機會,我寧可是我自己放棄。無法不吃嗟來之食我至少還能做到吃一半扔掉一半,憑著自己的選擇。

凌棠遠也坐近來了,不理我,直接悶聲對司機說:「回去!」

車子開動,校門就這麼離開了我,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索離遙望的身影,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回到家才半天就病倒了,起初只是有點發燒,接著就是咳嗽,一晚一晚的咳,總覺得胸口悶的慌,有什麼憋在肺里發不出來那般難受。為了不打擾凌棠遠的休息,我主動搬去了另外一間客房。被窩裡少了他的霸佔,很寬敞,也很冷,半夜經常會被空調凍醒,然後就是咳個不停,再睡不著。

他也會端著水給我喂葯,笨手笨腳的帶著惡狠狠的口氣。也會時不時的帶回來點小東西,今天是一個會說話的玩具,明天是奧斯卡最新的大片,扔在我的床頭。

不知道是誰幫他挑的,每一樣拿出來的時候他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天氣挺好的,出去透透氣?」晚上,他又坐在我的床邊提建議。我搖搖頭:「凌先生去吧,我想睡了。」

他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站起身離開,多一句都不肯再說。

如果一開始凌棠遠就不讓我去讀書,我想不會這麼難過。畢竟失望大了,偶爾有驚喜還是很開心的,可最開始他就不斷的暗示可以去,現在不能了,反而有點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讓他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折騰這麼久,他也沒說一句放我去上學的話,所以我更加的失望,對自己的存在突然有了可笑的領悟。

第二天,孟嶼暮來了。他和凌棠遠母親一樣掌握凌棠遠何時不在家何時過來的技能,凌棠遠不在,他顯得隨意很多。

我總不能靠在床上見他,只好穿好衣裳,攏了攏頭髮,洗漱了才下樓。不過十多天沒好好吃飯,裙子的腰肥了一圈,隨著走路的步子來回的晃,他看著我瘦弱的樣子,眼神有些疼惜,我默默走到他身邊,扯了一下嘴角算做笑容:「孟先生,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點東西。」他放在我面前是一個果籃,我微笑收下,而後靜靜看他,等待他接下來的意思。

「今天外面空氣很好,出去走走?」他的眼底藏有很重的渴望,我猶豫了一下,順著落地玻璃窗望過去,房子前的銀杏葉開始變黃,在秋風中搖動著飄零,再不出去怕是真要錯過了。我點點頭,跟他一起走出了房間,他給范阿姨使了個眼色,我不明就已,或者已經不想明白,只想出去緩口氣。

繞過大門,我們在小區里散步,銀杏葉的飄落讓我心情有些低落,默默的悲哀自己的命運,他拉住我的手,我驚訝想要閃躲,卻聽他說:「給你一樣東西。」說完我才察覺,手裡多了MP4。

「多聽聽音樂,心情會慢慢變好的。」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我,盯得我無處躲藏,他溫柔的用耳塞堵住我的耳朵,裡面是優美的鋼琴曲,我抬頭,就聽見他說:「《星空》Richard Clayderman演奏的。」

他峻眉舒展,清雅的雙眼像似同樣聽得見音樂般淡淡含笑,不知為什麼,我心一動。

他又說:「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就挑的全部都是輕音樂,喜歡還可以去下載。」我猶豫了一下:「孟先生,其實……」

「我沒別的目的,你放心聽。」他抬起頭看我,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容,「上次是我失態了,我向你鄭重道歉。」

這樣一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耳朵里還聽著浪漫的鋼琴曲。

流暢的音符帶動了心底的溫暖,溫暖了有些冰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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