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事多磨(上)

從這裡到北京開車才四個小時,凌棠遠執意開車去,我也不好問為什麼,只聽從命令拎了書和小東西,連一件衣服也沒帶,匆匆上了車。

我和他並排坐在車後。上車沒多久,他就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我想想,從身上脫了外套蓋在他身上,恍惚中,在衣服下他握了握我的手,又睡了過去。

能重新得到讀書的機會,對我來說已經難能可貴,所以我不敢問他到底是什麼讓他改變的主意。生怕再惹他動怒,機會又丟了,也是說不定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車內醒來,發現身上反被蓋了兩件衣服,凌棠遠則穿著襯衫氣定神閑的坐著休息,時不時還會和司機說兩句話。

這輛車只有我們三個人,再回頭,後面載著劉阿姨和范阿姨的車卻不見了蹤跡。突然,凌棠遠命令停車,我正差異不知什麼情況,手就被他拖住,推開車門,帶著趔趄拽出車才發現路旁居然有大片的玉米地,玉米地邊是成片的小碎花迎風盈盈搖曳,看我們兩人的腳大咧咧踩上去,被蹂躪的模樣讓人萬分心疼。

「幹什麼?」迎風我幾乎說不出來話,只能狠命拽他的手。

他聽不見,所以依然往前走,我只能抱著他的胳膊往後墜,這才被他發現我的無聲抗議,嘴唇上揚,指著前方的林子朝我笑著:「怎麼,你覺得不好看?」

「好看。」江南水鄉很少見到這樣大片玉米地,如果不是因為心中的疑惑,我會很樂於流連一番,可他拉我來玉米地幹什麼?

「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他笑了,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台相機,「來,擺個姿勢,給你照張相。」

我愣住,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是興緻勃勃的拍拍碎花搖曳的土墩:「坐,我給你拍照。」凌棠遠臉上雀躍的表情讓人不忍拒絕,我順從的坐下來,他笑著說:「你也可以給你母親寄回去一張,說你在這兒生活很好,我對你照顧的不錯。」

他提起母親,我的姿勢立即變得順暢,連笑容都真實了許多,露出牙齒,眼睛眯起來,看上去確實是心滿意足的樣子。他舉了照相機很久,沒有按快門,我的笑容漸漸累了,就狐疑的看他,他望望我背後的陽光說:「太刺眼了,不好照,換個角度。」

我聽話的轉個身,他走了半圈繞過來,接著照,照完給我看屏幕,笑的果然開心,他貼著我的耳朵說,「趁他們還沒追上來,咱們正好玩會兒。」

說完又拉著我走,兩個人就在玉米地旁走了一會兒,只聽見相機喀嚓喀嚓的在耳邊響,他卻總是皺眉嘟囔,「角度不好,再來一張。」笑久了,我懶得理他,自己看著搖碎金光的玉米葉迎風飛舞,享受秋高氣爽時難得的愜意。

在寧家的時候,覺得空氣都是安靜窒息的,去凌翱又要萬分小心避諱各類人物各類場合,唯獨此時能放下心理負擔,輕鬆的坐下來看看自然景色,享受微風拂面的清爽。如果有一天能安靜回到老家做個農婦,秋日裡憧憬豐收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嘴角含著笑,目視遠方。

當然,這種設想,身邊是沒有凌棠遠的存在的。

見我很開心,他趾高氣昂的探過身子,高大的身影籠罩上我的視線,得意的說:「以後聽話,我會經常帶你出來的。」

我覺得好笑,別開臉不回答,他伸手掐著我的臉蛋,不悅:「別光笑,說話!」

我還是想笑,實在忍不住了,只能用手來掩住嘴,笑完了再抬頭,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差,直到黑了臉,粗聲粗氣的說:「走,回車!」

我笑著跟他一起走,他的手往後抓了兩回,我都沒跟上,發現自己沒抓住我的手,他扭頭看我,我偷眼看他,兩個人對視兩秒,我又想笑。他憤然轉過身,「我就這麼好笑?」

我笑著搖頭,就是不說話。憋久了凌棠遠也開始無奈,只能彆扭的說:「笑什麼笑,再笑,小心下巴笑掉了。」

我攏住嘴,說:「好。」

「是不笑了好,還是聽話好?」原來他還記得,剛剛對我說過的話。我抿嘴說:「都好。」

這才平息了凌棠遠的氣憤,把我送回車裡,關上門,等他坐上來,才撇嘴:「你敢不聽話,我就不讓你讀了。」

我繼續笑,臉卻有點酸。

到了北京,我們住進了凌家另一棟房子里,對於北京東南西北還不熟悉的我只能分別房子相對於那邊房子的大小,其他一概不知。

這裡房子沒那邊的大,上下兩層,凌棠遠的卧室一貫是在寂靜的邊角,劉阿姨和范阿姨則住在樓下。餐廳書房客廳,都縮小了許多,卻更像個住家。這裡大概是他們經常住的,很乾凈整潔,我在卧室拉開衣櫃,不僅有凌棠遠的衣服,還有很多新的女裝,全部帶著價簽,有的連包裝還沒拆。

不用問,這是他準備好的東西。

他說過這是一次重新開始,所以連我的衣服都換成了新的。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也到了晚上,我和凌棠遠默默在餐廳吃飯,他似乎有心事,我也不討人嫌開口,各自低頭忙自己碗里的東西。

凌棠遠吃飯比我快許多,所以他先放下碗。范阿姨見他吃完坐起身,才說「棠遠,瞿姐說,她明天中午到。」

我的筷子碰在碗邊,鐺的一聲脆響,凌棠遠也沒了胃口,他把手裡的筷子拍在桌上問:「昨天她還在歐洲呢,這麼快就回來了?」

劉阿姨畏縮了一下,我看在眼裡,她囁嚅說:「瞿姐正好來電話,我就說了一下。」

我抬起頭,正看見凌棠遠別有深意的看著她,面沉似水。

他站起身從我身邊離開,沒有說話,我已經自覺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樓。

「瞿阿姨會不會不高興我們來北京?」我關上房門第一時間就是想說這個。

凌棠遠睨了我一眼:「不高興咱們就回去。」

他是什麼意思,他帶我來北京就是為了旅遊的?

「那我讀書的事……」我不確定他的意思,只能說半句。

「我說過我答應了嗎?只不過凌翱北京有個重要會議需要我出席,順便帶你來的。」他表情淡淡的走道床邊,歪個身子靠上去。

一瞬間,我被從雲端跌到泥土裡的落差打敗。失落是難免的,今天上午在田邊嬉鬧的喜悅心情一掃而空,隨後填補上的,大概就是對某種名叫凌棠遠的雄性動物充滿了憤恨之情。

我打開隨身帶來的箱子,拿東西去洗手間洗漱,他察覺我的表現不對勁,追到洗手間門口,見我平靜的站在鏡子前刷牙洗臉鬆了辮子,他又抱著胸說,「你出去,我要洗澡。」

我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去,他反手拽住我的胳膊:「你真不生氣?」

我勉強壓住心中怒火說:「不生氣。」

「為什麼?」他眯起眼睛注視我的表情,似乎想要把我心底真實的想法看透。

「反反覆復已經把我心中的氣折磨光了。」我說完,掙開他的牽制回了房間,留他一個人在那變幻著表情,不進不退。

債主願意追加投資是他的人情,是他的高尚道義,不願意追加是他的本分,是他的理所應當,所有的東西都有衡量標準,他不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夜裡,他抱緊我,從背後伸過來的大手,揉著我的胸口,我掙了一下,隨後就不再動彈。

其實我很討厭他這樣,不想做就不做,做過了就別對我愧疚。如果他能學會殘忍一點,至少我的失落也會少一點。

真煩。

瞿阿姨來的時候凌棠遠又不在,她只找我一人,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能找到他不在的時間來單獨見我。

「你們來北京幹什麼?」她有意無意的用目光掃視我。

「凌先生來北京辦事。」我按照凌棠遠給我的答案說,沒想到卻換回她的冷笑:「辦事還把阿姨都帶著,衣服也叫人買新的?」

瞿阿姨的表情冷若冰霜,我無奈至極,有事大可去和自己兒子折騰,總折騰我這個倒霉蛋算什麼?可又不能不應對,我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這些我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我只能淡淡的陳述。

「你要上學我不阻攔。不過我交待你的事一定要記住。上學可以,但別忘了大事。」她一本正經的命令,我只能點頭答應。

「你母親給我打過電話,說你弟弟一切都好,已經準備開學,學費已經打款到學校,讓你放心。」見我表情還算乖覺,她又說。

從家出來時,我不知道電話號碼,只留了瞿阿姨的電話號碼給母親,來凌家後日日被凌棠遠牽制,總想不起打電話,等去了凌翱,在他的辦公室里也不方便打電話,母親突然給瞿林飛打電話報平安,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情理之外。

母親的意思是……討好,還是感謝?

「謝謝瞿阿姨。」我誠心誠意的道謝,沒有她,曄曄的事絕對不會這麼順利。

她橫了我一眼,「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務就行了,別的用不著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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