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煙往事(上)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恐怕是我心中最不解的地方。凌家內部就算是有天大的陰謀,對我來說損失的只是一個人,凌棠遠母子為之付出的是金錢,基本上屬於你情我願的買賣,根本談不上陰謀。

莫非他的意思是,我還有凌棠遠母子所需的更重要東西?

接近午餐時間,寫字樓下咖啡廳里人很少,店內四處飄散著渾厚的女中音低吟的歐美歌曲,大片的黑暗寂靜中,僅靠窗才有些塵世亮光,顯得沉重詭秘。孟嶼暮沒有說話,低頭給我的咖啡杯里放了方糖,然後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寧墨墨,你覺得你被瞿林飛選上的原因是什麼?」

瞿林飛是凌棠遠的母親,他直呼舅母姓名讓我有些吃驚。

「因為我很像一個人?」我遲疑的開口。

「也可以這麼說,但不全是。」他把杯子推到我面前,靠在椅子上笑望著我。

他真的很像凌棠遠。如果我不是知道他是凌棠遠的表哥,幾乎要以為他們是親生兄弟。

我沉默,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在凌棠遠的身邊待久了,很多事都不想發表更多的想法,怕言語不周又惹怒了他,現在想想,這真是個好習慣,能讓我在心已提到嗓子眼的時候,還能做出鎮定自若的表情。

「棠遠十五歲之前不是在凌家長大的,她母親也不是。舅舅去世以後他們母子找上門來,和外公談判了很久,才被收留。如果說,這世界上真有麻雀變鳳凰的神話,瞿林飛是個很好的例子。當然,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他身上留的是不是凌家的血液,凌家內部猜疑四起,他們母子成了兩個舅舅眼中釘,後來他病了,被護士注射錯藥物,耳朵就失聰了。」孟嶼暮輕描淡寫的描述讓人不禁多想。

我呆住,心怦怦亂跳。

這麼說來,凌棠遠被架空權利是因為身份來歷不明?

「你知道為什麼瞿林飛要找一個女人回來給棠遠當妻子?」他低頭笑笑。

「因為凌棠遠股份份額才佔全公司股份的8.4%,你的孩子如果出生,根據外公去世前的遺囑,他有權從他的堂兄弟手裡奪回11.6%,拿到20%股權的他會變成凌翱集團里凌家最大的股權持有者,那時候外公想的是偏袒他們母子,畢竟孤兒寡婦,多分一些也不是壞事。」

「生孩子這麼有利,凌先生為什麼不不幹?」我按住胸口,抑制狂亂的心跳問。

「凌棠遠進入凌家後一直沒有朋友,無論是上學放學始終處於被人監視的狀態,後來在上大學的時候遇見初中時代一位女同學,那個女同學的家境窘迫,再見到棠遠後,開始很有心計的主動接觸他,兩人約定好,大學畢業後就結婚,瞿林飛為了我外公的遺囑早日實現,迫不及待的將那個女孩子接進來,以為可以儘快促成他們倆的好事,完成最後的任務。不料最後那個女孩子……」說到這裡孟嶼暮用一種非常古怪的表情望著我:「那個女孩子最後嫁給了凌棠遠的叔叔。」

我駭然:「她是在拿凌棠遠當跳板?」

「沒錯,那個時候棠遠還沒權利支配凌翱分配給他的股權,反而是他叔叔更能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孟嶼暮微笑回答。

我覺得頭有點痛,對孟嶼暮說的話半信半疑。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我,他所說的內幕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但絕非全部,偏偏前後過濾幾次,又找不到紕漏在何處,我只能抬頭問他:「你的意思是,他們現在需要我生個孩子?」

「沒錯,所以你是瞿林飛陰謀中最重要的環節。」孟嶼暮肯定的說。

我心一驚,隨後苦笑:「陰謀兩個字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只是用凌家錢換來的生育工具,不敢妄想。」

「如果只是生育一個孩子,你的意義並不重大,重大的是你能讓凌棠遠生個孩子,那你對她來說,意義就不容小覷了。」他端起咖啡漫不經心的喝著。

「孟先生這麼好心告訴我故事的真相,一定是別有目的吧?」

孟嶼暮不是一個簡單人物,雖然我沒見過這樣的豪門爭鬥,但我可以利用的價值遠遠超過現在他攤在桌面上講的這些。

果然,他越過桌子伸手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寧墨墨,他們能給你的,我同樣可以給你,但前提是,你必須離開。」

「我有那麼重要嗎?」我瞥了他一眼。

「棠遠當年雖然歷經背叛,至今仍還心系方靜,只有她才能靠近他,其它人都做不到這點。你恰巧有些像她,性格,脾氣,和容貌都有那麼一點點印記。只有這樣棠遠才不會避你如洪水猛獸。他對你只是移情,但我……」

「你什麼?」我聽他的表述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手抓緊了杯子。

突然,原本急切的孟嶼暮轉變了神色,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笑了:「我不會,只要你跟了我,我什麼都能給你。」

「我真有點受寵若驚,孟先生。我不認為我是你們這次較量里必爭的砝碼。如果你擔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會導致凌棠遠持有的股份增加,至少也要先看看我能不能懷上再說,不是嗎?」

我抬起目光,正撞在他的,我依舊保持直視,他卻心虛的移開了眼睛,雖然那目光里閃過一絲深切的渴望。

簡直太荒謬了,我覺得自己正被卷進一個陌生的漩渦,一個從未了解過的漩渦,看不見前方出口,也摸不到後面的入口。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曾經歷過的,不曾思考過的東西。

「寧墨墨,慢慢來,我相信你會回頭找我的。」他眼底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你不怕我把這些話告訴凌棠遠?」我按住桌子揚起嘴角。

他沉默不言,最後滿不在乎的緩緩說:「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覺得你是嗎?。」

這次和孟嶼暮見面,收穫的東西太沉重。對真相一知半解是很折磨人的事,要麼全部知道,死也要死的痛快其所,要麼什麼都不知道,死也要死的簡單明了。我偏偏卡在中間,實在是坐卧不寧,猶如等死前的驚恐難安。

心事重重的走到凌棠遠辦公室,把手機掏出來給他發簡訊,我可以進去嗎?

簡訊發完,我端正好站姿,不料,屋裡半天都沒有動靜,嘆口氣,我轉過身準備離開,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門鎖扭動的聲音,而後是熟悉的冰冷嘲諷:「怎麼,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樂不思蜀了呢!」

我笑了:「不回來,我還能去哪裡?」

「找個高枝攀阿。孟嶼暮在凌翱權力比我大,還會疼惜女人,這麼多好處,你為什麼不走?」凌棠遠冷笑像把刺骨寒冷的冰刀,直插到心底最深處,如果不是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一定會以為他已經愛上我,在吃孟嶼暮的醋。

其實,他潛意識裡還是把我當成那個女人,只要等到機會就攀了高枝離開。

他太喜歡疑神疑鬼,我根本無力給他任何保證,也無心給他任何許諾。

當然,他也不屑要這些。

凌棠遠冰冷的眼神讓我有些發怵,只能說:「我弟弟做手術的錢不是孟先生給的。」

這輩子,債主只能有一個,多搭上一個我還不起。

「你終於說心裡話了?好,好,好。」凌棠遠冷笑著鼓掌「寧墨墨,我特別佩服你,你比她還厲害。她忍不住,有更好的歸宿就會飛走,你鐵了心只騙我一個,我是該承蒙你看得起我呢,還是該慶幸你知恩圖報呢?」

他伸出手掐住我的下巴,手指上用力,幾乎捏碎骨頭,眼睛裡全是想要把我凌遲的念頭。他一定是恨死了那個女人,也一定是愛慘了那個女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怪不得別人。

我不肯求饒,他的手掌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抓住我的喉嚨慢慢用力勒緊,呼吸慢慢開始不暢,我仍是對上他的目光不肯移開。

凌棠遠這個可憐的男人,我幾乎要對他產生憐憫的感情了。

清晨,他在我耳邊的嬉笑還在,現在,卻又為了莫須有的理由折磨我。

如此反覆,誰敢留在他的身邊?

我的視線讓他無所適從,閉了眼,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鬆開手,手指離開我的脖子,我還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凌棠遠手指望上游移,摸上我的臉頰,寂靜無聲的走廊訴說他心底無人陪伴的痛苦,深深凝望的眼底流露出無限迷惘:「這次你又看中了誰?」

驟然升起的痛楚籠罩了我們,我不知怎樣答他,他也不肯多問一句給我。

濃烈哀傷下,凄美的愛情與我無關。

我假裝沒聽見他的問話,只是走過去撲在他的懷裡,我有些同情他,更同情我自己,我們之間註定不能抹掉過去,註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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