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履薄冰(上)

太子如果不讀書,太子陪讀挨打。太子如果玩物喪志,太子陪讀挨罵。我以為我的懲罰也不過如此,不曾想,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他穿好衣服下樓吃早飯,我衝到衛生間去換衣裳,還是昨天那身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從頭到腳一股嗖了的味道。悄悄關上門走下樓,正猶豫徘徊到底是去一樓還是去二樓的時候,遇見了凌家的女人,她睨了我一眼,才說:「棠遠在一樓。」

看來凌棠遠晚起,她們已經習以為常了,沒有人責罰我,也沒有人訓斥我。

我客氣的回她:「謝謝。」她愣了一下,沒回話,蹬蹬蹬跑上樓,大概是收拾屋子去了。

這也是凌家最奇怪的地方之一。常見的這兩個女人身份詭異,對凌棠遠遠遠超越主僕之間該有的態度,反而更像家裡長輩對晚輩一般直呼姓名。如果說,她們本身就是與凌棠遠母親同輩,卻又不像。不僅各自承擔部分家事,還一打點凌家母子的生活起居。

我不解,腳下加快步子,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餐廳。推開門進去,發現室內大玻璃窗垂地,投入滿屋子的陽光,晃得眼睛看向哪裡都是金燦燦的。

西式長圓餐桌上只有凌棠遠一個人在吃飯。他低著頭,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更別說體貼的讓句一起吃吧之類的話。昨天大半天我都沒吃飯,沒人說,也不敢提。現在聞到香甜粥香,看見精緻菜色,難免肚子會配合的咕嚕嚕叫幾聲。

聲音不大,他恰巧同時抬頭,如果不是知道他耳朵失聰,我幾乎以為他是被我肚子的叫聲打消了吃飯的情緒,才不得不抬頭。

既然他聽不見,我也不必為自己丟人的舉動尷尬,除了臉上有點熱,我還站在這兒不動。

「吃飯,吃完飯我派人送你回去。」他冰冷麵容不帶一絲感情說。

我愣住,向前邁了兩步:「可是凌阿姨不會同意。」

他挾起精美的小菜,放入碗中,嘴上嘲笑道:「看來你也和上一個一樣想要點錢!」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接著說:「我給她錢,打發她走。是她不想回家,自己帶錢走了。難道你們那裡的人對錢都情有獨鍾,有了錢父母兄弟都不要了?」

我想,我知道他說的是誰。

大姆媽家的小女兒失蹤,原來內情是這樣的。這麼說,他也會給一筆錢送走我?

「我花了你們家不少的錢。」我囁嚅著說。

他撇嘴:「哪個沒花?」

看來還不止小妹一個人花了他的錢。

在他的印象中,我與其他人相同,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錢。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我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坦。原本以為過來當牛做馬,迎來的卻是這麼一樁好事,落差太大的結果是,我竟然冒了傻氣說:「我還是留下吧,否則我不心安。」

這句話說完,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傻透了,簡直無藥可救,凌棠遠一定會因此嘲笑我。

果然,他冷笑:「怎麼,你還想等我和你上床,母憑子貴以後謀到更多利益?」

我覺得他的主意不錯,只不過想要走到那步,必須要忍受得了他令人討厭的脾氣。

「就怕你不給我機會。」

我沒想過要刺|激他。凌棠遠拍下筷子疾步走到我面前,惡狠狠的盯著我,「你別想和她一樣!」

這個她又是誰?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他憤然離去的背影。

直到他消失不見,才慢慢走到飯桌前,找了一個乾淨的碗,把他碗中的粥倒過來,就著他用過的筷子吃飯。

粥和小菜的味道都很香。

人在餓的時候,憤怒那根神經也會變得不敏感起來,他氣他的,我吃我的,所有的傷感痛苦疊加在一起,也只能等肚子飽了才能爆發。我剛吃完他剩下的,凌棠遠又折了回來,看見我居然不要臉的吃他的剩飯,也不說話,冷笑一聲,拿了忘在桌邊的文件又走出去。

看來,碰見我這樣的滾刀肉,他也很頭疼。

吃飽了,端著碗筷和殘餘的小菜送到廚房,又碰見了凌家的女人。我畢恭畢敬的說:「我來洗吧,阿姨。」

她瞥了我一眼:「我姓劉。另一個姓范。」

我剛想稱呼,她又從水槽邊上端過來一碗粥:「沒吃飽吧,吃這個。」

雖然肚子已經很飽了,但還是當著她的面把粥都喝光,順便真心誇讚一句:「真香。」

劉阿姨沒樂,甚至眼底連絲喜悅都沒有,不動聲色的拿起碗放在水槽里,再不說話。

她讓我明白一件事。

這裡不是我的家,就算撒開了尾巴耍歡,也不會有人像母親那樣微笑寵我。

整個上午,我無所事事的樓上樓下轉悠,摸清楚吃飯上廁所的所在,除了凌家緊閉的書房外,大體上了解個十之八九。

沒人與我說話,實在悶的難受。找到劉姨要了自己的行李箱,先換身乾淨衣裳,然後翻出一本六級英語辭彙下樓,劉阿姨和范阿姨在樓下收拾房間,我實在沒處躲,只好拐個彎,找到房子後面的花園裡有塊乾淨的石階坐下。暖洋洋的陽光蓋在身上,愜意的靠住背後闌幹上,背著背著,眼皮又開始發沉。

凌家果然是個養豬的好地方。吃飽了就睡,睡完了,大概又要吃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有人踩在草叢上的聲音,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睜開眼睛,看見有人正逆著陽光打量我。

他緊繃的唇線,挺直的鼻樑,半眯縫的眼睛,很熟悉。

但不是我的主人。

他叫我:「這裡睡會受風。」

好好的天氣哪裡來的風?我笑笑,趕緊站起來,拍拍褲子。不管他是誰,我都無權怠慢。

「孟先生,凌先生不在家。」我對他說。

「我們見過?」他皺眉,肯定的說。

我點頭,給他讓出路,想想覺得不是待客之道,趕緊又走在前面說:「我給你帶路,進來喝點水吧。」

他揚眉,動作表情有點像凌棠遠,只不過要比凌棠遠鎮定許多。

「好,你先走。」他說。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一進門就聽見范阿姨正在抱怨:「沒想到找回來一個地啞,瞿姐肯定不滿意。」

「滿意不滿意不是我們說的算,她這麼有心計的女孩子也未必不行。」劉阿姨在她對面說。

我當自己沒聽見,低頭讓孟先生進來,兩個人頓時停住聲音。

這是第三個人說我有心計,也許我真該檢討一下自己,以後行事必須再謹慎些。

兩個人忙於招待,我站在沙發前手足無措,孟先生倒是自若的喝著咖啡。

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凌棠遠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剛推開客廳門看見我站在這兒和孟先生兩個人對視,臉色有些難看。

「你怎麼在這?」他沒好氣的問。

「我帶孟先生進來。」我回答。

「沒錯,她帶我進來。」孟先生大概是想幫忙,肯定我的說法,結果幫了倒忙,凌棠遠冷笑:「又換招了?還是又換人了?」

他嘲笑的話語打擊不到我,我只是默默走他面前消失,尋找到我那本六級辭彙又回到那個暖洋洋的地方,結果,一個小時不見,太陽歪了幾度,陽光已經不那麼暖和了。

回到房子里,凌棠遠和孟先生還在談話,劉阿姨在二樓,范阿姨在三樓,各自都霸佔著,我找不到地方落足。找了一圈,只好走到正門台階坐下。約摸著該做午飯的時候,進廚房打下手幫忙,擺筷子端菜,等忙乎好了,又回到台階那兒去坐。

沒人想起來我還沒吃飯,等他們差不多吃完了,我再別回去,收拾碗筷,跟著劉阿姨再吃點,中午又是一頓飯時間過去了。

看來,一天也挺好混的。

我從廚房出來,還來不及躲,正碰見孟先生從客廳出來,我對他笑笑,手裡還拿著那本詞典。

他笑著問:「又去後面睡覺?」

我覺得他很和善,也願意報以微笑:「下午太陽去了西面,我去前面睡。」

他的嘴角笑意里隱含了許多意思,想了想才說:「你還沒有單獨的房間睡覺?」

他應該是憐憫我。我想想回答:「不用,外面陽光好。孟先生,你忙吧。」

「我叫孟嶼暮。」他說。

我立即重新說道:「不用,外面陽光正好,孟嶼暮先生,你忙吧。」

他笑起來,我也笑,最初的謹慎戒防被他輕易卸掉大半,隨後看見凌棠遠正陰沉著臉站在他背後,笑容又控制不住收起來。

「你和她說什麼?明天就送走了。」他平淡的對孟嶼暮說。

我低頭,覺得孟嶼暮探究的目光在我的臉頰上掃來掃去。

「又是她找來的?」孟嶼暮回頭問凌棠遠。

「不是,是買來的!」

一個買字,凌棠遠咬的很清楚。

我面不改色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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