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見之夜(上)

故意繞開縣城,我隨凌家人直接去了機場。

從未坐過飛機的我,總覺得在天上翱翔的鐵鳥是神秘的。第一次離家的悲傷很快就被好奇和驚異取代。我知道我很可笑,畢竟我做不到像大家閨秀一樣鎮定自若,在凌家人的催促下,我才謹慎的跟再她們身後換登機牌,上飛機,找到座位坐下。

我開始緊張。

飛機起飛爬升時,我緊緊靠在椅背上,雙手用力抓住椅墊,全身僵硬。除了對即將到來的生活有些不可預知的恐懼,還為心臟的高負荷覺得萬分難受。凌家兩個女人對我全身緊繃繃的靠在那兒,偷偷對視,悄言悄語的嘲笑,隱隱約約的說些上不了檯面的話。

我聽見了,硬著頭皮放開手,用力閉上眼睛,努力想些別的事情來轉移恐懼的情緒。不知道凌棠遠對我的到來會有怎樣的反應,應該不會很高興。畢竟從我們倆唯一的一次見面來看,他對我的感覺大概只有不屑。

我不知道他的不屑是只針對我一人,還是所有沒有資格與他說話的人都被習慣性的瞧不起,我覺得,應該是後者。

對於自己未來在凌家的地位,我想的很清楚。

也許凌家本來就不是想要一個冠以凌家姓氏的媳婦,他們只是在尋找一個能陪在凌棠遠身邊的女人,太子陪讀而已。當然,這是最好聽的說法,也可以換做現代通俗的意思,就是,我是她們花錢買來的保姆。她們為我提供了必需的金錢,我也理所應當的成為他最滿意的奴隸。

雖然這個詞聽上去很可悲,我卻很滿意自己的定位。把自己放到最低未來就不會失落,並且對別人要求也不會很高。

只是,凌棠遠母親那般精明厲害,我不相信她單單是為了讓兒子有個隨意發泄的奴隸才花錢去買,可憑藉我淺薄的見識,又想不到前方還有什麼艱巨的任務等著我。

我唯一能給予期望的就是凌棠遠。如果他可以繼續蔑視我,討厭我,反而是我離開凌家最好的辦法,直到有一天他看我都煩的時候,也正是我解放的時候。

當然,世事難料。

最終的結果,還要與他見面才知道。

我對我與凌棠遠的會面精彩程度還抱有一定的期待,不料,我到凌家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凌棠遠的母親。

兩個半小時的飛機,下飛機才被告知這裡不是北京,我心一驚,慌忙抓住凌家陪同的女人問,她用看怪物的表情看我,一開口竟是地道的北方口音:「問啥問,凌家住在北面,公司在北京。」

再不等我多說,人已經被塞到車裡,只能遙遙看著機場在我視線中漸漸消失,離開這裡的機會也漸漸減小。

她的意思是……我不能上學了?

很快,車子開到陌生地方停住,此時煩亂的心思已經不容我再打量周圍的環境,我只想找個人問問,是不是我的學業將不能再繼續下去。

拐了幾次,走入別墅,沿樓梯走上去,被帶到書房。一進門就看見凌棠遠的母親正在翻看什麼,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回到文件上。

「瞿總,她來了……」我身後的人說。

「凌阿姨,是不是我不能讀書了?」不等那個女人說完,我先搶問。

「你先下去,我們單獨談談。」她對我身後的人說,並不理會我的問題。

我站在那,心中的怒火始終沒辦法平息。有錢可以沒德行,但不能沒信用,她不該這麼哄騙我,如果知道學業不能繼續,我的選擇也許會改變。

凌棠遠的母親繼續低頭看文件,我盯著她的憤怒目光,絲毫沒有讓她感到不適。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她才放下手中的東西,抬頭:「冷靜點了?」

第一句,她問的突然,我只能手足無措的點點頭。

「你離開學還有一個月,我有說過不讓你上學嗎?」她抬起頭,聲音冷漠。

確實沒有。

我咬住嘴唇,後悔自己的莽撞,也許他們只是想讓我適應一下環境。

「即使我不讓你上學,你會不要救你弟弟的錢?」她的冷笑伴隨著問話,把我自以為是的設想擊個粉碎。

不會,我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我會讓你繼續讀書的。」她把手上的東西鎖進抽屜,漠然說到。

一時間雀躍再回到我的心中。

「不過你也不用高興太久。你的職責就是隨著我們家棠遠,如果他出國公幹兩個月,你也要跟著出國兩個月,最終你有沒有機會完成學業,也不好說。」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在逼我自己放棄學業。

「如果是那樣,我會去讀在職研究生。」我堅定的說。

她冷冷笑我,彷彿我剛剛說的是再幼稚不過的話。不過,她沒有當面駁斥,只是對外面等候的人說,「帶她去棠遠的房間,我讓他今天早點回家。」

我那個可笑的被子不知被她們扔到哪裡去了。隨身只抱著曄曄給我的袋子,被帶到凌棠遠的房間。

這個比我們家大上三四倍的卧室在三層走廊的盡頭,兩邊除了窗子,看不到任何房間,走廊上是暄軟的地毯,一腳踩上去,軟軟的像似棉花,發不出半點聲音,厚厚的窗帘隔絕了外界的喧鬧和景色,眼前只有一團沉重。

這裡所有的一切,安靜,神秘,就像真的喪失了聽力,什麼都察覺不到。

人突然敏感起來。

推開房門,我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子裡所有的家私擺設全部是黑色的,床上的被子是黑白交織的格子,宣告主人唯一的妥協。

帶我上來的人打開燈,關上門,留下我一個人打量這間房子,越打量,越覺得心中壓抑。

我走到窗帘旁,研究了一下,找到按鈕按下,窗帘緩緩拉開,窗外夕陽落下時的餘暉暫時驅逐了室內的沉重,心稍稍舒服些。

我不知道自己將會和凌棠遠怎樣相處,我對雙耳失聰的他一點都不了解。

他是不是很敏感?

他是不是很自卑?

或者是,他已經開始變態了?

我只能毫無建樹的設想著所有可笑的可能,在他回來之前。

我試探的坐在床邊,床很軟,人直接陷下去。這個床和家鄉的床有些不同,當然,也不同於宿舍的床。

從本質上體現它的自身價值。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體現著它們自身的價值,唯獨我,不是。

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我覺得有些困了,很想靠在哪裡睡一會兒。

我小心翼翼的窩在床邊,閉上眼睛,準備儲蓄好精力,面對和凌棠遠的第二次見面。

聽見門鎖聲響時,淺眠的我立即跳起,時間太短,我只能正襟危坐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動也不敢動。

很晚了,窗戶外面已經是星光熠熠,而我的心跳因為這一刻陡然加速。

門被推開,我控制不住自己,騰的站起來,凌棠遠望著局促不安的我,峻眉緊鎖。

突然,他笑了,「看來她還真是鍥而不捨。」

她,是指他的母親嗎?

他話裡有話,我猜不透,只能沉默的園地站立。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對我的貿然闖入沒有任何過激反應。

懶洋洋的脫掉西裝,鬆開領帶,徑直去了衛生間洗澡,根本沒跟我說上半句話。

或者,他覺得,沒有哪個必要。

我緊張的看看四周,似乎沒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只能把他扔下的西裝外套整理一下,掛到衣櫃里,把領帶放入抽屜,又找了一雙乾淨的厚拖鞋放在衛生間門口,再接下來,依然是傻站著。

他洗澡出來,白色的浴袍松垮挎搭在身上,露出大半個胸膛,頭髮濕漉漉的嘀嗒水珠,垂在額前,擋住眼睛,他低頭看看衛生間門口放著的拖鞋,嘴角上揚,繞過了,濕漉漉的鞋子滿不在乎的踩在地毯上,一步步逼近我。

「我們見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彷彿此時才看清我的臉,淡淡的酒氣使得我的臉蛋騰的熱起來。

我慌忙點頭,想起劉湘琴說過他會唇語的事,盡量把語速放慢:「是的,在北京凌翱集團的宴會上。」

他原本平淡的態度不知為何變得冰冷,瞪了我一眼,躲開身子,直接掀起被子坐上床,他掀被子的力道很大,呼的帶起風,似乎很不高興。

我回過頭看他,他盯了我好久才不悅的開口:「誰教你的?」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誰教我什麼?」

他不肯再往下說,直接冷淡了表情,懶得看我。

僵持片刻,我意識到他的意思。看來,我故意放慢語速刺|激到他的自尊了。

他不喊我過去,也不說讓我滾開,我只能繼續傻傻的站著。當然,除了就這樣站一晚上,我還有一條出路,就是去洗澡,然後主動爬到他的床上。

這點對我來說,很難。

此時,凌棠遠已經關上房間里所有的燈,只剩下一盞昏暗的壁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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