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陰差陽錯(下)

劉湘琴帶人來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屋子恭候多時了。

昨天她打電話來,說這次來相看的不是凌棠遠本人,不過比本人還厲害,讓我小心安排。嚇得我趕緊把家裡家外都收拾了,又把母親從醫院喊回來坐鎮。

坐在凳子上直打盹的我,身心已經是疲憊不堪,整整三天,我不曾安然入睡。心慌,心累,眼睛閉上三秒就會自動彈開,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即將到來的每種可能,每種應對。

籌集不到錢,隨後曄曄病危,最終母親病倒,我一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串的連鎖反應都想便了。越是想到這些,越覺得眼前機會難得,所有希望都拴在相看這件事上。

臨近中午,劉湘琴幾人才趕到,遠遠看見她,竟然想哭。她一定是不放心我,親自來送人,為了我的事能一次成功,巴巴跑了這麼遠。我感激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偷偷按了我手背,對我介紹:「這個就是我的同學寧墨墨。」

「這位是凌阿姨。」

劉湘琴身邊站了三位中年女人,她喚阿姨那個女人面容凌厲,如刺目光始終盯在我身上。

為了博取好印象,我趕緊點頭:「凌阿姨好。」

她並不應答,只是問劉湘琴:「你說的就是她?」

劉湘琴茫然的點頭:「嗯,就是她。」

我覺得她們對話有些不對勁,趕緊說:「不是的,是我一位同學,比我漂亮多了,才情也好。」

「哦,那去看看吧。」聽到不是我,她便不再正眼看我。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她就是凌棠遠的母親。

傲慢的態度,肖似的眉眼,她必然是凌家人沒錯,她隱藏身份親自過來相看,說明重視程度。我若有所思,深知這次責任重大,趕緊先讓她們坐下喝茶,好好招待一番。

「你們這的茶我喝不慣,先去吧。」母親給她倒茶,杯子里的葉子還沒舒展,那女人又說了一句:「地方也臟。」

母親端著水壺的手立即停住,不安的站在那兒,一時間進退兩難。我賠笑,「好,凌阿姨,麻煩您跟我走吧,估計這個時候他們家也準備好了。」

幾個人隨我出門,錯身而過時母親在我耳邊小聲叮囑,「一定要小心說話。」我點頭。

剛出家門口就看見大姆媽從街角小店買東西回來,看見我身後幾個人,目光竟不肯錯開,死死的看,直到我們離開,她也還站在那裡望著我們。

像似在確定什麼。

我心中疑惑,顧不得許多,帶人往嬋娟家門口走。還沒等到她家門口,她父母已經站在門口笑臉迎接,我立即閃到一旁,先介紹:「這兩位是我同學的父母。這位是凌阿姨。」

凌阿姨沒有理他們,直接昂首走進門,嬋娟父母頓時尷尬對視。

我小聲對嬋娟母親說:「四姆媽,有錢人就這樣的,別介意。」

嬋娟母親滿臉堆笑:「我知道,我知道,誰叫咱們這地方窮呢。」

凌家隨行的人跟嬋娟母親要了坐墊,凌阿姨坐了,上上下下連人帶房打量一番,看了有一分鐘,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不知為何,我覺得她始終在用眼角餘光看我,這種不祥的預感隨著時間逐漸增加而變大。

「嬋娟,嬋娟!」嬋娟母親為了化解尷尬,快步進屋去叫,沒過多久,就領出了她。

「這個是我女兒,今年23了,我和她爸都在外面打工,她一個人照顧家,很勤快的……」

嬋娟母親還沒說完,那女人已經神色冷淡的掃了一眼嬋娟:「他耳朵不好,什麼都聽不見,你願意嗎?」

那冰冷的目光放在我身上,都覺得殘忍,更別說是從未面對社會的嬋娟,果然,她陡然慘白了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嘴唇顫抖,說不出質問的話。

我怕她翻臉,邁步上前,想拉她的胳膊,被她大力甩開,厲聲質問她母親:「你們讓我輟學,我輟了,你們讓我照顧家不出去上班,我也照顧了,現在沒用了,就把我踢給一個殘疾人了?」

「他們家,家好。」她母親囁嚅半天,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我已經痛苦的閉上雙眼。完了,曄曄的手術費。

「家好就可以賣女兒?人家給錢是不是要我腦袋都行?」嬋娟質問的聲音很尖銳,反而是坐在那裡的凌阿姨抿嘴笑了,端起茶杯,用紙巾蹭了蹭杯邊喝了一口。

「我們不知道他耳朵不好的,都是墨墨說的,她沒告訴我們!」原本蹲在牆角吸煙的嬋娟父親突然站起來揭發,我震驚,頓時漲紅了臉,張著嘴說不出話。

「不,不是,你們都知道的!」我結巴,話都說不完整。

劉湘琴也站在我這邊:「你們怎麼能這樣說話不算話?」

嬋娟母親見我惱了,上來就推我一掌,不防備的我幾乎推了一個趔趄:「我怎麼樣了?你一個小女孩子家不學好,學別人騙婚,枉費嬋娟還信你這個同學。」

我一時間有口難辯。

再看過去,嬋娟已經用憤然的目光將我千刀萬剮。求助無門,我又瞥了一眼凌家那個女人,她居然還在笑,饒有趣味的看著我們耍戲。

我只能低聲說說:「嬋娟,所有的條件我都已經和你父母說的清清楚楚,至於你信你姆媽還是信我,我也管不著,反正我問心無愧。」

嬋娟依然冷漠的看著我,我知道,她已經選擇信自己父母。

也對,這世上,除了父母是最可靠的人,其他,都是心懷叵測的壞人。

哪怕父親砍她一條胳膊,母親要她的心,也是應該的,但我不能騙她一點兒,否則,不可原諒。

知道結果的我,再找不到應該說的話,給劉湘琴使了眼色,她立即拉著凌家幾個人先從嬋娟家出去。

我走在最後,被嬋娟扔了一袋糖。

那袋糖正砸在我的後背,回頭,發現跌落一地的晶亮包裝紙。

是我最愛吃的桔子糖。

看了三秒,只覺得臊的慌,趕緊轉身離去。

嬋娟家門外圍觀的人不少,人群中還有大爹和大姆媽。見我們出來,大姆媽立即衝上來,指著凌家其中一個尾隨女子說:「騙子,你這個大騙子,你說,我女兒呢?」

我瞪大眼睛:「大姆媽,小妹怎麼了?」

「別跟我說話,你們都是一群騙子!」她還想上來撕扯我的頭髮,被大爹抱腰攔住。他只是搖頭說:「墨墨,咱們缺錢但不能騙人!人要講良心」

我開始害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看著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聽著大姆媽哭訴騙子的行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者是避免了錯事。我跟在凌家女人身後,任由罵聲在身邊此起彼伏。

勉強撐著走到家,母親還在家門口張望,見我沮喪的表情,臉上希冀也一掃而空,被抽去生機般垂頭進了屋子。

我實在笑不出來,只能象徵性的客套一下:「凌阿姨,不如去我們家吃中午飯吧。」

凌家那個女人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憑著邀請欣然進門,後面幾個人也都默默跟著,劉湘琴經過我的時候,又握了握我的手。

我只能硬著頭皮幫她們找椅子。

母親中午下廚做了四菜一湯,我給每個人盛好米飯,陪在桌上卻不肯動筷。

菜很少,怕是不夠吃。

「你在北京讀書?」凌阿姨問。

「嗯,九月份開學,讀師大研究生。」我小心謹慎的陪笑。

白讓凌人家從北面飛過來,如果再惹怒了,怕是會要我們賠償飛機票錢。

「你弟弟住院了?」她又接著問。

我知道一定是劉湘琴跟她提及的,也不隱瞞「是,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大手術。」

她的筷子停住,瞥了一眼身邊的人,身邊跟著來的女人悄聲趴在她耳朵上說了什麼,她突然笑了:「我也覺得像。」

我覺得她們行為古怪,又不敢多問,只是不停的幫忙盛飯,以及回答所有她們感興趣的問題。

吃完中飯,幾個人還在原處坐著。母親不知該怎麼辦,只能把碗筷收拾了,也陪著一同坐下。

我怕她們提及損失費,趕緊說:「今天上午的事不願我的,事先我已經提過了。」

凌阿姨聽著,嘴角依然帶著冷颼颼的笑。

劉湘琴不忍見我難過,也陪著說:「那丫頭父母真是軟蛋,自己做事不敢自己當,把事情推別人腦袋上算什麼!」

凌阿姨突然板起臉:「你們家的情況我也了解了,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想要進凌家門就直說,不要拐彎找別人做擋箭牌。」

我站起身:「凌阿姨,我沒那個意思。」

「有沒有那個意思大家都清楚,你我心照不宣,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是真有這個想法,我就給你開個條件,你弟弟治療費我們出,只要你願意嫁過來。」

我打斷她:「我沒那個意思,所以這事情也不是阿姨說的那樣就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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