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宮傾 第十八章 初見額描芙蓉鈿

李姓氏族,生長於隴西成紀,祖籍趙郡隆慶,最初與拓跋,獨孤,端木分列鮮卑四大氏族。百餘年前,四氏族連年戰亂烽火不斷,所轄百姓苦不堪言流離失所。遂獨孤氏首領獨孤閔舉國西遷,於西魏定居,聘漢人習中原文字,請漢工穿中原美衫,請尊西魏皇帝為尊,甘願俯首稱臣。更有獨孤信將獨孤一門發揚壯大。

端木氏主嗜色昏聵,兵敗時尚且於歌舞伎中塗面取樂,被李氏舉兵吞併,百姓無家可歸部分逃入中原,改姓氏為端、木,漸漸融入漢民,歷經幾代相交,容貌與漢民無異。

拓跋首領為求自保,舉國歸附李氏族,並與李氏簽訂永好協定,拓跋家女子世代嫁與李氏,李氏妻妾也必由拓跋氏選出,如此歷經三代,時至今日兩家血親已密不可分。

李淵原效力於大隋成立之初,其母與大隋獨孤皇后是同父姐妹。奈何心生異象,便在開皇十三年在太原起兵,先手收納北疆氏族領土後,又貪望南國物產豐富揮師南下,此時隋朝已立多年,文帝命軍隊卸甲務農以致兵力薄弱。兩兵僵持於河東數載,戰事頻發始終不能平定,楊廣領兵迎擊那次是李氏一族首次敗北,楊廣亡命搏殺勢如破竹的攻勢讓李淵攜子首次俯首稱臣,出降書向隋朝拱手稱臣。

楊廣因李氏常言而無信不肯陣前受降,原本還想破城而入,奈何大隋宮闕突變,帝後失和後太子斷其糧草,才不得不留下逆賊們休養生息,今日李氏突然千里迢迢進大興城獻貢,行徑委實蹊蹺。

車行至大興宮宮門,宮門正緩緩由內推開,昇平放眼望去,大興殿外部署的侍衛無不佩以利刃,空中獵獵旌幟迎風昭昭展開,明黃錦旗上書鐵畫銀鉤隋字,竟是那日楊廣臨行時文帝楊堅賞賜的大隋帥旗。

昇平心中為楊廣的舉動感到惶惑不安。若是此行,李家心藏詭計,楊廣如此囂張行事無異是滅李氏威風的最佳良機。若此行是李家一心前來示好,怕是楊廣已經惹怒他們,寒了原本準備臣屬的心。

昇平緩步步入大殿,自覺坐於皇上身側百鳥朝鳳的長榻上,對面原本屬於蕭氏的鳳藻玉案後空無一人,鑒於此時獨孤家正危機旦旦,楊廣不允蕭氏出席此典倒也不出眾人意料。

楊廣正慵懶靠於榻後,面含愜意笑容,明黃錦衣盤踞傲然吐雲的蟠龍實實在在彰顯了皇家風範。

昇平今日也是盛裝以待,由錦緞做底裙,輕紗薄透在底裙上又罩了幾層,紗若蟬翼,影影綽綽隨動作折現各色光芒,微風輕拂輕紗層層盪開,露出不盈一握的金絲牡丹的軟履,楊廣賞賜的迦羅國供奉的夜明珠正鑲嵌在上做得蓮花蕊心,於腳尖處顫顫盈盈,繁複又不失雅緻。

兩人面前隔了長長金黃色翼紗,重重疊疊,看不清下方朝臣穿著,想來,也是富貴無垠的。

雖聽命盛裝昇平卻不知楊廣的深意,怔怔間,她有些出神。

「阿鸞。」

台階下內侍已高聲傳送聖旨命李家使節入內。

等待過程太過漫長,楊廣忽而低低開口。

隋朝覲見使節儀式異常複雜,於太極門引入,繞月華門,直至大興門,入大興宮,上大興殿,直至門口恭候,再由內侍進行通稟,其耗時之久只為彰顯隋朝氣派煊赫,激發番臣折服。

「唔?。」從那日登基起,昇平極懶出聲,越來越喜不動聲色的她面對廣的低聲召喚也只是出聲示意自己已經知道而已。

「朕今日詔阿鸞來,是要阿鸞看看朕昔日的手下敗將。」 楊廣笑眯了眼說。

昇平不等回答,殿門外已有禮部官員攜同李氏使節覲見,她噤聲目眺殿門處,在臣官兩列恭候夾道間進入四名使節模樣的官員,司儀禮官朗聲高唱:「宮門,跪——!」

豈料那四人不但不跪反而回首翹望,似在瞧誰察言觀色,禮官見狀色變,寶位上的楊廣非但沒有不悅,反而以手掩唇輕笑。

昇平的目光透過金絲簾幕落在四人背後,只見空曠殿門外緩步而至一位男子。

他,身量壯碩,昇平以為楊廣於隋朝便是最英挺高挑男子的表率,不料此人更加容易奪人心魄。健朗身形如松柏般筆直,頭戴赭色冠冕身著玄色短袍箭袖,雖未隨身佩戴甲胄刀刃,目光卻比大隋朝許多武將更為嚴厲剛毅,前方四名使節見他已從容邁步入內,紛紛探究查看似等命令般,只見他抬手示意,四人方才緩緩向前繼續行進。

四人動作整齊劃一,抬手停足已顯示非尋常官員動作,他獨自一人行於幾人後卻不顯孤單力薄難以壓陣,反而讓眾人目光皆緊隨於他,似面臨數萬重兵不敢掉以輕心。

昇平從此人的出現開始覺得呼吸停止,像被人扼住喉嚨喘息不得。

「新君登基,萬國來朝,臣,太原留守李淵二子李世民攜厚禮前來覲賀以示附屬忠誠,禮單特此呈上,願永追隨上君隋朝,拱衛朝堂!」此人聲音低沉威嚴,定是常年帶兵之人才會磨礪出如此不同常人的肅厲。

他說罷賀詞,單膝跪倒,罔顧禮官不悅神色,將手中禮單昂首送上,面對他不合規矩之舉,禮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蹩眉張望楊廣所在方向。

楊廣未曾被他氣急,依舊端坐寶座上紋絲不動,按禮數此時應該有禮官唱貢品數額目錄,唱畢李世民方能叩謝起身,可李世民一舉輕易破壞應行的規章典儀。

禮官張望寶座上的皇帝,楊廣對李世民的舉動漠然無視,沒有發令,禮官額頭滲出密密汗珠躊躇半晌,只得顫巍巍把禮單接住,小心翼翼展開剛要開口唱誦,面前跪倒的李世民已遽然起身。

如果先前單膝跪地已經觸犯大隋禮儀,此舉更是藐視大隋君臣。

戍衛內殿兩邊的帶刀侍衛從儀式開始就緊繃警惕防止來者異動,見李世民不遵循事先演練禮節詭異起身,紛紛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刀劍做足架勢。

「臣昨日舊疾複發,耐不住長跪腿痛,請皇上見諒。」口中雖如此說,李世民的目光卻桀驁直視大隋寶座上的皇帝,絲毫不懂避諱,剎那間彷彿大殿內所有人都驚異他的狂言妄為倒吸口冷氣,更在心中訝異北蠻藐視漢君之舉如此明顯。

昇平抬頭,隔面前遮擋翼紗正對視上李世民高眉深目,他屹立在面目全非的朝臣中間顯出卓絕霸氣,目光如凜冽寒風撼人心骨全碎,她骨子裡的尊貴突然騰起,不服氣的昂起頭挺直脊背同樣回視於他。

明明是俯首稱臣的手下敗將居然敢在隋朝朝堂上冒犯天威,哪怕他是疆場殺敵的羅剎她也不怕,她要以天家尊貴滅殺他莫須有的威風。

她,高高在上,他永不能及。

不知怎的,那人竟笑了,嘴角微微上揚,彷彿能透過薄紗掀開她故作堅強的虛假表象般輕蔑。昇平心頭驟然收緊,不可能,他怎麼會看得見她?

再看時,李世民已收斂凌厲的目光,垂首站在依舊匍匐在地的四名使節身後,顯得突兀萬分。

突然,楊廣在上方淡淡詰問:「臣以君綱,子以父尊,你們雖身處北蠻苦難之怎麼,連教化也因此缺少嗎?」

昇平側首看向楊廣,只見他緊握龍椅上扶手指節泛白,面容上依舊保持淡然,似對李世民的張狂不以為意,威嚴的王者之氣猶如鋒芒刺目的劍鋒,恨不能奮力直砍去李世民不肯臣服的頭顱。

朝堂上的臣子仰仗皇上言語紛紛指責,一浪高過一浪的向不懂禮節教化的李世民壓過去,任誰也阻攔不住。

「臣以君綱,君必然是明君,明君體恤臣身弱體差,憐憫臣顛簸勞累,會在臣先跪時加以真切阻攔,臣心中必然感激以死相報,此時逼臣下跪,敢問新君又知否自己到底是明君還是昏君呢?」李世民沉聲回答完畢,殿內一片寂靜,人人都不知該怎樣反駁。

昇平預感不妙,只覺得此人並不簡單,遠不像是楊廣口中所說的手下敗將之流,如此韜光養晦,隱藏鋒芒,不知為何,越想越是不由膽戰心驚。

「明君昏君倒也無謂,只是君要臣死……」楊廣笑意淡淡拍拍龍座扶手沉吟道。

丞相楊素麵色陰沉,上前一步拱手接言:「臣不得不死!」

臣官見狀頓時隨之上前齊聲附和:「臣不得不死!」

震耳斥責聲中,李世民依舊泰然自若,嘴角噙著冷笑:「大隋內官原來如此,只懂得以人眾壓人,根本不在乎外將辛苦。」

還沒等昇平回過神,楊廣冷冷道:「大隋不只人眾,還有禮多,說不得其他,跪!」

顯然,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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