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還是2005年的故事(中)

鄭家操辦的婚禮算不上什麼大場面,只是矜貴得要命。梁悅知道自己家根本沒有襯得上鄭家的親戚,索性也就不請了,只是簡訊告訴了母親,母親沒有回。

於是這場婚禮,在梁悅身後只站著方若雅。喬姐和於娉婷因某些原因都沒有被告知。

鄭曦則父母早已雙亡,從頭往下數,最大的長輩也只是堂哥鄭鳴則,無奈前不久小董事們的集體叛變投降著實讓他火了一陣子,雖然每日仍能出席組織公司日常工作,不過這場在鄭家老宅舉辦的婚禮他是萬萬不可能來參加的。

風水輪流轉,鄭曦則就真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更何況他今日迎娶的女子更是堪稱賢內助的法學人士,於是廣毓園物業老早以前就開始溝通鄭家,詢問是否需要增添保安人數,甚至必要時候可以加強安檢措施。

梁悅沒有經歷過幾個大場面。所以一切對於她來說只不過就是傳真上的鉛字印象。包括今天身上的婚紗,以及所有相配套的髮飾和首飾。

方若雅今天很奇怪,身穿白色套裝的她雙手抱胸一直靠在牆上,雙眼通紅似乎一連熬上幾個通宵趕東西,連妝都蓋不住。梁悅化妝時任由化妝師把臉搬來搬去,眼神撇到她時,她就假裝好奇,打量房間裝飾,眼神被移走時,她又會再度挪回,審視梁悅鏡子里的一舉一動。

那天晚上喝醉酒的梁悅最後是在方若雅家睡的,醒來時方若雅就說了一句話,「好好結婚,別出什麼夭蛾子,如果有事記得找我,我替你打上門去。」

話里雖然有話,奈何聽到的人早已無心。於是那個重大隱情也因疏忽被無視,至今仍不得解。

中指上的鑽石戒指泛著耀眼的火彩,也提醒著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當年,梁悅曾趴在周大福櫃檯上對著50分的鑽戒流口水,那個38888的價格也順利讓囊中羞澀的女人倒吸過一口冷氣。如今在終於知道鑽了戒是用於訂婚,婚戒才是真正要佩戴一輩子時,手上七克拉的鑽戒已經引不起她絲毫興趣。

正因為如此,無動於衷的她更像是個小小的芭比,維繫所有人的面子,也是鄭曦則的。

化妝師小心翼翼捧起的鉑金碎鑽小皇冠是顧盼盼在南非訂購的。她托朋友帶來當是婚禮的賀禮,收到時皇冠下壓了張小紙條,上面是她歪歪草草的字。

可惜,我結婚時未見你,你結婚時也未見我。

單憑這一句,梁悅就淚如雨下。化妝師見狀亂了手腳,趕緊尋東西替她補妝。方若雅則快步走到梁悅身邊說:「哭也來不及了,不過,如果你真不想結了,我現在就帶你走。」

化妝鏡里的梁悅抽泣一下,極力讓自己鎮定,直到最後她才扯動嘴角說:「你丫為什麼不早說?難道你暗戀我很久了?」

「呸!」方若雅對她的話憎惡至極,趕緊躲到牆邊兒依舊靠在那兒。

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也只能用調侃來解除心中苦悶了。既然世間有那麼多不公品的事,不美滿的姻緣,所以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既然不能為量上的增減做出巨大貢獻,那就不如不做。

一笑置之的她,只有在摸到那個小皇冠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的心仍在跳動,一時控制不住才會流淚。

後來,化妝師把皇冠帶在她的發間,一改往日中規中矩的方式斜插入鬢。耳邊的碎鑽耳飾和頭頂皇冠一起閃著耀眼的光彩,伴隨著垂下來的兩綹碎發越發顯得柔美。

梁悅對婚禮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挑剔過。因為她知道眼前繁複一切不過是開啟成功的鑰匙,越是複雜,回報越高。

唯獨,在做完一切時,愣在鏡子前的她輕輕說:「小雅,幫我照張相好嗎?」就在大大的梳妝台前,她正襟危坐,面容平靜,沒有欣喜,沒有悲傷,真的只是照相而已。

方若雅的相機舉起幾次,都放下,直到最後才按下閃光燈留下影像。

本來,相機背後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前一秒鐘的銀光閃過,梁悅幾乎有些錯覺,以為他早已學成歸來。挑眉之下,現實又回。也讓她想起微笑的那個人應該還在大洋彼岸,即便是今天也應該還在忙碌不休,奮進學習。他的忙碌終與她無關,她的幸福也離他很遠。明知道將來再沒有一絲瓜葛,可她真的捨不得忘記。哪怕只有一秒鐘的錯覺,心中都是幸福。

他說,那件婚紗真好看,我們家丫頭是美女,將來穿上婚紗的時候肯定比她更漂亮。

他的笑永遠是那樣開朗和真誠,彷彿自己說的就是數學定理,不可推翻。

其實那只是他們某一次逛街時瞄見一對新人在教堂前擺姿勢照婚紗。他說的時候不能預測未來……

未來,她不會為他穿上婚紗。

正因為深悉愴然痛苦,才會知道什麼是珍貴的滋味。這麼多年走過來,她必須要下定決心才能勉強忘記,可是這決心又牽扯著肺腑,每個細微的情境都會讓她即刻回憶起從前。

婚姻不是永遠。掐指算來也不過區區五十載。而記憶貫穿一生。如果有幸還可以約定來世。若是來世,他仍能等她……

她應該不會放手。

含淚的她忽而一笑,對方若雅輕鬆的說:「留著吧,這是我的未婚紀念。明天我就是婦女了。」

方若雅走過來抱住她高大的身子,用力拍撫她的後背。

這就是人生。會往左走還是往右走,我們都無法決定,在風景如畫中我們徘徊著,猶疑著,直到面對下一次選擇。

有錯嗎?未必。如果你能走上另外一條,也會覺得自己選錯。

有對嗎?未必。如果你不幸走上這一條,怎麼都不會覺得對。

十字路口折磨人阿,所以不如學會閉眼。學會滿足。

往左走,遇見遍地荊棘時,我們笑笑,說,那條路也會如此難走。往右走,遇見盛世夢幻時,我們也笑笑,說,那條也是如此綺麗。

這樣很好。學會了,就會戰無不勝。

鄭曦則進來時,梁悅和方若雅正相擁在一起,他鎮定自若的站在門邊笑著說:「我有那麼不堪嗎?讓你們姐倆感覺像是被強搶的民女?」

梁悅回頭,富麗的燈光照耀下他也有了不同以往的表情。在曖昧不明下,眼睛閃爍些陌生的東西。

見兩個人還不動,他笑著把手伸出,輕聲說:「外面人都到齊了,咱們應該出去了。」

一身黑色西裝的他紳士沉穩,眉目間蘊含著穩定人心的味道。縱是多麼不甘心,一聲咱們也能輕易喚醒梁悅的使命感,在他面前,她退無可退。

方若雅的手終究還是鬆開了,梁悅的手指也搭在鄭曦則抬起的臂彎上,那般優雅,那般端莊。

踏出房門那一刻,梁悅猛一回頭,定睛望一眼方若雅,沒有三秒鐘又回頭決然離去。

誰都不知道在那刻,她到底想什麼。

身邊的臂彎讓人心慌,新娘子該有的愉悅和幸福她都找不到。茫然之中對恭喜道賀的話語反應很慢,甚至可以說有些遲鈍。

鄭曦則平靜的笑著,在每個人面前適時的給與梁悅提醒。就這樣,一雙璧人給大家的印象也是從情深似水開始。雖然那不過是個極美的形容詞,具體為何物無人能說個明白,但,從鄭曦則攥住梁悅手的力道來看,果真不假。

假不假,誰知道?

一圈走過,梁悅回房換禮服,為配合髮型需要重新做,方若雅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今天韓離沒來,她才會如此安生,不然早就扭頭離開了。韓離雖然未到,賀禮卻已先行,他出手一向豐厚實惠,一張卡裡面存的錢數使得梁悅確認中天的關係網到底值多少錢。

門再開時,一個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女人第一次走進梁悅視線。嫩粉色的緞面長裙綴滿了淑女蕾絲,白皙的面容上也是妝扮純美。若一個不察讓她去了外面宴會,定會有人以為是新娘子換好了衣裳準備敬酒。

可惜,她不是。

沒等站好她的眼圈就有些發紅,拿捏了半分鐘才弱弱的說:「梁小姐,我想找你談談。」

方若雅聞聲大驚,立即上前拽她的胳膊往外拖,那個女人不明所以又礙於儀態不敢做大動作,一時撕扯不過方若雅身子也被拖到門邊,眼看著沒有希望的她硬是憋出幾句哀號:「你放手,我肚子里有孩子,如果孩子有個萬一,我找你沒完。」

梁悅真的不想理會,她不聰明,但是也不傻。一個要跟她單獨談談的女人號稱自己肚子里有孩子,已經說明了太多的事情。

哭哭啼啼讓她很是心煩,而方若雅剛剛的態度證明她早自己知道了什麼隱情。

眼看著拉扯不放的兩個人,她真懶得搭理,回過頭讓呆愣的化妝師繼續給她補妝。

敵退我進,那麼敵進呢?

見她仍能端坐,自尊心受創的女人高聲叫喊著,「如果不是你,世界上不會就此少一條小生命!」

梁悅回頭,為配合大紅禮服妝點過的紅唇冷冷一笑:「關我屁事。」

梁悅第一次說出如此粗鄙的話,也代表著她已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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