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04年的故事(下)

在十幾個大漢虎視眈眈注目下,梁悅和柱子拿到了一張白條,隨後垂頭喪氣的柱子連臉上的血跡都懶得擦,就往院子外面走,到了開往北京的火車上都沒跟梁悅講過話。

也許在憨厚的他看來,只要不是紅紅綠綠的人民幣,給什麼都是白搭。可梁悅會樂觀一些,至少有了老凌子的親筆簽字和手印兒,最差程度也是打官司的證據又多了一個,更何況還不一定要不著呢。

所以回到北京以後,梁悅動員他們先出去找份工作,等她起訴了,開庭了,再通知大家集合。話沒出口,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已經從崇拜到不屑。他們認為她就是在敷衍他們這些大老粗,等開庭?等到猴年馬月?不過她說的那句話倒是實在話,不吃飯睡橋洞子也不是長久的辦法,眼看快要過年了,好歹得掙倆錢兒買回家的火車票。所以他們化整為零,又各自找了一些工地去干零活兒,暫時還給梁悅一個清靜。

梁悅回嚴規後,原本就沒指望嚴律和韓離能為她山西之行鼓掌叫好,可也沒想到,嚴律真的會為此翻臉,當天就把手裡的案子分出一大半給她,還美其名曰說:「你可以單獨接案子了,這些算是對你的歷練。」

梁悅懶得和她計較,把卷宗抱回去挨個去看,中間也接到過中天的電話,她 沒多加理睬,嗯嗯啊啊的糊弄過去,忙自己手頭的東西。

柱子他們的事梁悅一直抽不開功夫管,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雪也左一場右一場的下,擔憂他們生活的她突然靈機一動,想了一個辦法。

第二天,柱子帶著聚齊的十幾個人默默坐在勞動局大門前,有保安上來詢問,他們就說有事問我們律師,我們不負責回答。保安聽完趕緊彙報,隨後一個領導就立即給梁悅打電話。梁悅為難的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又嘆氣說:「我早就幫他們起訴了,可是眼看要過年了,他們沒錢回家說什麼也不等了,您說,咱們國家對農民工一向重視,可是白條要了幾回就是不給,我也沒辦法。他們不聽我的啊,您看能不能幫忙想想解決的辦法?」

年前歷來是國家集中解決農民工討薪的最佳時間,或許不能全部解決,但這個時候誰來給誰辦也是勞工局不成文的規定。於是,柱子他們順利的得到了勞工局的接待,並得到有關領導的保證,一定嚴查到底。還有好心人給他們籌集了車票錢,讓他們回家等消息。柱子他們雖然沒拿到錢,對結果還算滿意,揣著車票早早回家去了。梁悅覺得他們能好好回家團圓過個年也能讓自己的牽掛的心輕鬆不少,所以她也開始著手買回家的火車票。

可是,沒過幾天,詭異的事情接連不斷的發生。先是梁悅下班時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尾隨跟蹤,然後就是她家的大門鎖眼被人灌了玻璃膠,怎麼都打不開,再然後就是嚴規的張阿姨早上被人莫名其妙的推倒在樓梯間里,一時間嚴規里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韓離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方若雅聽說以後,不放心梁悅自己在家,勒令她搬過來和他們同住,可是梁悅以寂|寞|女人看不得人家甜蜜恩愛同居為由笑著拒絕。拒絕歸拒絕,她還是找個人不知鬼不覺地時候悄悄搬家了,就在原來租房子的附近先找了一個三層的公寓,準備好歹將就到案子結束再說。

「聽說是上面去查老凌子那個礦引起的。因為受到討薪的事兒牽連,那個礦被安全局和勞動局幾大局聯手給關了,他那個合伙人錢都砸里了,死活要廢了他,沒地方躲的他只好往北京跑,所以倒霉的你就是他泄憤的目標了。」韓離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敲擊車窗,輕描淡寫的說。

梁悅嘆氣,無可奈何。想提防亡命之徒確實難了點,所以該怎麼生活怎麼生活吧,那個人最多就是想泄泄憤而已,在堂堂首都他還敢拿她怎麼樣不成?

「管閑事惹禍了吧?咱們這些人拿錢辦事都是冷麵無情,你要當天使也要看自己長沒長倆翅膀,現在人家找你一拿一個準。你沒翅膀怎麼逃?」韓離瞥她不說話,又損她一句。

「逼急了我報警還不成嘛,老闆?」梁悅看他沒完沒了,只好趕緊認錯。

「報警?嫌嚴規關門還不夠快怎麼的?報警以後纏上三月倆月的完事不了,大家一起砸脖子等餓死?」韓離一把把領帶扯掉,譏諷道。

梁悅看車外面的環路隔離帶,薔薇花風中搖曳,風清日麗下心情卻不好,這就是充當好人的報應嗎?她最後無奈的問:「那怎麼辦?難道真坐以待斃?」

「女超人你沒辦法了?早知道結果就不該……」韓離話說到一半嘴角突然一沉,左腳咣咣踹了兩下,泄氣的往後一靠:「媽的。」

她從沒看見自詡精英的韓離如此失態過,忙問:「怎麼了?」

「剎車被人做手腳了!」他咬著牙說,隨後告訴梁悅:「你幫我看著點前面的車,把著點方向盤,我蹲下去看看。」說罷他彎腰看腳下的剎車。

梁悅用力咽口水,眼睛瞪大負責瞭望。說實話,她還真沒想過自己是這樣的死法,車禍?那可是支離破碎的。

幾秒鐘後他從下面抬頭,臉色發灰:「剎車徹底失靈了。估計咱們要麼撞別人,要麼就別人撞死咱們。」

「有第三條路嗎?」梁悅喃喃的問。

韓離冷笑一下,不說話,腳下點點地面說:「有!」

他突然用力打轉方向盤,車在右行輔路上划出大半個彎,直衝沖的奔旁邊的一個隔離欄杆上撞,咣當一聲,梁悅覺得自己的頸椎從頭碎到尾,每個骨縫都嘎嘣嘣直響,腦子更一陣昏迷,朦朧一片。

欄杆被車拖出十幾米後撞在兩邊的廢舊平房裡,死死拖出車前進的力度,晃悠了半天才硬生生的停下來。

梁悅想,如果這次能活著出去,下次再也不管閑事了。

韓離勉強從包里拿出來手機,就按了四個鍵。

那邊接通以後,他用非常虛弱的聲音說:「我報警,在花園東路路口我的車撞民房子里了,有人蓄意謀殺。」

梁悅聽到他報警,把眼睛閉上之前微微一笑,這下可不是五百塊的事了,謀殺韓離,他還不弄死那丫的?

嚴規律師事務所終於出名了,替民工討薪遭到惡意報復,目前受傷的兩名律師仍帶病工作,堅持要把最後一分錢交到農民工兄弟手上。

報紙上雖然只是很細很長的一條,但是梁悅還是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心裡那叫一個美。

那天的事最後出動了救護車,警車,幾種顏色的燈光照耀下,梁悅笑的很含蓄。她一輩子都沒這麼備受矚目過,尤其知道她就是那個律師之一後,她的房東死活要免去一個月房租,還視死如歸的說要幫她站崗,一同為農民工兄弟做點事兒。雖然他們家就住對面,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是看房東那個瘦小的體格還不如梁悅彪悍呢,所以,她笑呵呵的拒絕了。

事情算是轉機吧?畢竟一切在向好的一面前進,估計老凌子的通緝令也下了,那個人很快就逍遙不了多久,而且借這個機會,韓離也把方若雅吃干抹凈了,聽說訂婚戒指也在強制下套上了,一連陰謀得逞的韓離說:「這叫夫妻情趣。」

當他笑眯眯說方若雅的時候,梁悅就會很想鍾磊,特別特別的想。因為他的工作和她時間正好顛倒,她很少打電話給他,更不可能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以他那種衝動的個性,一定會工作不保,偷著跑回來。

於是她只能在晚上緊緊抱著他的襯衫睡覺。

誰能不怕,如果不怕,她就沒有必要把小匕首放在枕頭下面了。即使是怕她也必須要做到若無其事,在他偶爾打來的電話里跟他半夜聊天,因為她知道,還有一年半而已,他就會回來陪自己。

想歸想,日子還得過,剛下班的她拎著一口袋的菜走到家門口時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她把菜交到左手上,用下巴夾住手機,右手掏鑰匙開門,電話裡面的聲音很慈祥,就像是梁悅大學裡某個教授,斯文而有理:「請問是梁律師嗎?」

「嗯,我是,請問您是?」梁悅皺眉翻手袋,鑰匙哪去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只想跟你說一聲,有些東西該放手就放手,如果不放就要想到後果!」那個人的聲音還是很平和。

「例如?」梁悅的口氣立即變冷。這些日子她和韓離也接過幾個類似電話,無非是威脅和恐嚇,韓離因此更加憤慨,直接把目前的事件上升到律師界的尊嚴問題。討薪不討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連法律工作者都沒有安全感,普通老百姓怎麼辦?他們總共為此報案四次,每次他都能把警察同志弄地腦袋發疼,拿他沒辦法。

「有些東西,老凌子和開發商之間就可以解決,有些事情是開發商和上面的人解決,還有一些事情是上面之間的解決,你覺得你能起訴到第幾層呢?如果你還有命起訴的話?」

「我們不會讓他落網,也自然不會讓你活著,如果我手上的資料沒錯的話,你是來自東北吧?父親是建築公司的經理?母親退休在家?她喜歡早上六點去早市?喲,你還有一個男朋友在美國?作投行可以賺很多錢吧?如果工作沒了,家裡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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