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國王的休閑一日(下)

眼見來者就要衝入人群,站在前排的近衛兵一個肩撞將其頂翻在地,又抽出長劍對準了此人的咽喉。

「請住手!他是暮西大學的學者!」泰倫斯衝上前,連忙止住衛兵的舉動。

托德朝著地上的人仔細看去。

這個男人三十歲左右,身體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消瘦,皮膚由於終日不見天日而發白,他的那雙手十根手指細細長長,看上去就像是竹節一般。

泰倫斯向著托德解釋道:「這位學者名叫韋恩·鄧洛普,是生理學的一名教授,他解開了『人體血液循環』的秘密,並註冊了相關專利,終結了教會長達千年的『血液靈氣學說』。」

周遭的學者們傳來了不和諧的低語聲。

「這個傢伙根本就沒有接受過系統性的教育。」

「他以前就是個獸醫,我敢打賭,他比那些殺豬的屠夫,聰明不了多少。」

「我聽說他整日與屍體為伴,房間里的瓶罐里放滿了人體的器官。」

「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麼混進大學的……」

托德皺起眉頭,看來躺在地上的這個傢伙,並不受到其他學者的待見。

韋恩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隻手拉住泰倫斯大師的衣角,大聲說道:「泰倫斯大人,請隨我來,我的實驗很快就要開始了!」

「韋恩·鄧洛普!注意你的言行,陛下今日特意來大學參觀,你萬萬不可失禮……」

話沒說完,泰倫斯突然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道:「等……等一下,你說……實驗?!那個實驗,你還在繼續?!」

又氣又惱的泰倫斯,剛想大聲訓斥韋恩,卻發現托德饒有趣味的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學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

托德開口說道:「究竟是什麼實驗?我也可以看看嗎?」

韋恩這才將視線轉向說話之人:「陛下?您是陛下?!太好了!如果您能來參觀我的實驗,這將是我畢生的榮幸!」

泰倫斯用手捂住額頭,小聲對托德說道:「陛下,大學中還有許多可參觀的地方,並非一定要去觀看韋恩的實驗。」

托德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這有什麼關係,這次參觀本身就沒有設定路線和目標,我的打算就是走到哪看到哪。」

眼見沒有辦法勸動國王,泰倫斯也放棄了阻止的心思,轉而跟隨韋恩走向實驗樓的地下室。

在行進的過程中,泰倫斯向托德介紹了韋恩·鄧洛普的生平。

韋恩·鄧洛普,出生在一個農奴的家庭,由於他的父親是牧場中的獸醫,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了這條道路。

兒時由於家庭的窮困,無法接受教育的韋恩,通過給牲畜看病的機會,在農場主或是貴族家中借閱書籍,尋找一切機會學習知識、充實自我,並立志要做一名教會的書記官。

然而,好景不長。

在他十六歲那年,一場蔓延至整個月溪平原的瘟疫,奪去了他家裡大部分成員的生命。自那之後,韋恩的性情有了巨大的轉變,並開始對病理學和人體學產生興趣。

他的足跡遍布了眾多國家,一直到一年多前,才最終定居暮西城,並在暮西學院中學習了數個月的微生物課程。後來他花光全部的積蓄,買了一台顯微鏡,並偷偷溜進蠻族控制下的銀環城,解剖和研究死難者的屍體,並最終發現了血液循環的秘密。

「當初是我主動邀請韋恩加入暮西大學,並成為教授的一員。」泰倫斯走在路上,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糾結:「這個孩子對於真理有著無限的熱情和渴望,當其他人還在睡夢之中,他已經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整理報告,當其他人打著呵欠回到住所時,他還奮戰在實驗室中。」

「這次為了暮西大學而募捐,韋恩第一個捐出了所有的財產,並將他的專利權無償轉讓給了暮西大學。」

托德一邊聽一邊點頭:「聽上去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學者。」

泰倫斯苦悶的抓住自己的鬍鬚:「作為一位真理的追隨者,他無疑是優秀的;但作為一個人類的研究者,他的很多行為充滿了爭議,甚至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

聽到『離經叛道』這四個字,托德剛想問問怎麼回事,隊伍已經到達了韋恩實驗室的門口,眼前的場景讓他暫時忘了自己的問題。

十數名衣著簡陋、面有菜色的男女老少,停留在實驗室的門口,面帶憂傷的朝里看著些什麼。

托德開口問道:「這些人是?」

泰倫斯嘆了口氣:「這些人都是實驗品的家屬。」

「實驗品的家屬?!」

托德一愣,接著他扒開人群,走到韋恩的實驗室中。

一道巨大的玻璃屏風將實驗室隔絕成了兩個空間。

裡面那個空間中,放置著一張奇形怪狀的金屬床,床上躺著一個乾枯消瘦、即將死亡的赤身老人。

托德皺緊眉頭,朝著房間中忙著抄錄數據的韋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後者一邊記錄著老人的生命癥狀,一邊頭也沒抬地說道:「這是一個關於生命與靈魂的實驗。」

托德發出質疑的聲音,但韋恩已經完全沉浸入實驗之中,再也沒有理會外界的一切。

泰倫斯大師這個時候站了出來:「陛下,我來解釋吧。」

「您看到玻璃後方的那個快要死去的老人,就是本次實驗的對象,而那些等候在外面的人們,就是這位老者的家人。」

「韋恩的實驗,大體原理是這樣的:首先製造出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房間,並最大限度的去除房間中的干擾元素,比如空氣、濕度、溫度和噪音等等;接著製造出一整套可以檢測房間變化的精密儀器。」

說到這裡,泰倫斯指著玻璃後方的金屬床,對托德說道:「那張床的下方製作了水密器,可以測量床上實驗體的體重變化,最大可以精確到克;房間中設置的那個長條形的豎直玻璃柱是壓強計,用來檢測房間氣壓的變化。除此之外,還有磁場羅盤儀、水銀溫度計、光強拓撲器等等……」

看著床上的那位將死老人,全身顫慄,嘴中發出赫赫的聲音,托德朝著泰倫斯問道:「那麼這個實驗究竟是想做什麼?」

「就像韋恩剛剛所說的,這是一個關於生命和靈魂的實驗。」泰倫斯看了一眼陷入學術狂熱狀態中的韋恩·鄧洛普,搖了搖頭:「他從移民區找來一些快死的人,讓他們進入這個房間,去渡過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他則負責記錄下實驗體在死亡的那一剎那,房間中所有數據的改變情況。並以此來確認,人死之後,是否有靈魂會溢出身體。」

「這簡直,這簡直是……」托德大搖其頭,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這場荒謬的實驗,但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這些實驗品,他們心甘情願配合韋恩的實驗?」

泰倫斯知道國王想問些什麼,小聲解釋道:「這些將死之人,都來自於移民區里的窮困家庭。韋恩答應給他們一筆豐厚的酬金,代價就是必須死在這個實驗室中。」

「這種做法,哪裡有些不對……」托德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

哈金斯站在托德身邊,看著玻璃後的一切,輕輕說道:「這種做法褻瀆了生命,也詆毀了死亡。」

說話之間,金屬床上的老人,呼吸宛如破開的風箱一般,雙手在身側一陣亂抓,嘴裡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再然後,老人的身體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瞳孔擴散開來,胸口再也沒有了起伏。

托德見過死在戰場上的戰士,也見過在大火中掙扎的同類,但眼前這種由生存變為死亡的過程,平靜到近乎於殘忍,讓他的思緒彷彿刀割一般顫慄。

隨行的學者們,從起初的震驚,再到後來的憤怒。

有人衝到正在記錄數字的韋恩面前,用手抓住對方的衣領,一拳打在對方的臉上,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用真理作為幌子,玷污了人類的最後一絲尊嚴!」

看著被打倒在地的韋恩,泰倫斯大師的臉上充滿了悲哀和憂慮:「鄧洛普先生,聽從我的勸說,立刻停止你的實驗!」

韋恩用身體保護著自己寶貴的實驗數據,忍受著他人的拳打腳踢,大聲吼道:「你們口口聲聲崇敬真理,遠離上帝,但腦子裡面裝的卻還是陳腐的觀念!」

泰倫斯阻止了人們的暴行,用身體扶起韋恩,對他說道:「年輕人,這與真理和上帝無關,你所做的事情已經觸及到人類的底線。」

韋恩看向泰倫斯,沉痛地說道:「人類究竟是什麼?!假如真的有上帝,那麼他當初在創造人類的時候,是否考慮過自己的底線?!」

停頓了片刻,鼻青臉腫的韋恩用著希冀的目光,看向托德:「陛下,我的陛下!難道您也抱持著這種狹隘的看法嗎?!為何上帝能夠做的事情,我們不能做?!為何要用人類的思維,來捆縛真理的存在!」

托德的耳邊傳來了死者家屬們痛哭流涕的聲音,傳來了學者們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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