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談判

這註定將是一場讓人憋屈的談判。

坐在長桌的一邊,托德望了眼身旁空蕩蕩的座位,再看一眼對面,臉色不善的教會人員坐的滿滿當當,他撓了撓後腦勺,這樣想道。

原本哈金斯和卡琳都提出想要同行,托德還是拒絕了他們。

說到底,與教會的談判,這二人的出場都不合適。

再說了,談判這種事情,又不是打群架,人多就有優勢這種說法完全站不住腳。

「我好像沒有看見神父保羅?」

托德首先問道。

一個身穿短白助祭教袍的人,用著輕蔑的語氣說道:「保羅兄弟在教中有著更重要的事務,他的時間比你想像中更加寶貴。」

這混蛋!

目中無人也要有個限度!

冷靜冷靜。

感謝大學時期,面對領導和學生,養成的無敵臉皮。托德心中邪火三丈,面上卻一團和氣。

他看向對面眾人,眼珠轉了轉,張口說道:「原來是這樣,我完全能夠理解,神父保羅位高權重,對話我這種小小的修士,自然用不著勞他大駕,只是辛苦了在座的各位。」

此言一出,教會眾人表情各異。

有些人想起了什麼,神色不忿;有些人表情凝重,開始交頭接耳;還有些人,比如剛才發言的助祭,一副洋洋得意、正是如此的模樣。

細細留心對面的變化,托德的嘴角掛上了笑容。

剛才自己那話,初聽上去沒有什麼問題,但卻是一種地位的試探。

這樣看來,參加談判的教會眾人,絕非是『鐵板』一塊。

他們也分屬於教會中的各個小陣營,或許是主教的親信,或許是執事的同盟。

在這場談判還沒開始前,保羅神父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是主教指派的負責人,但卻忘了一點,他並非是這個團隊的聖階最高者。換言之,他和教會訪問團里的許多人是平級的關係。

如果他能謙虛謹慎一些,協調好團隊的內部關係,或許還能相安無事。但他卻幹了一件蠢事,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故意缺席了這場談判,轉而像領導吩咐下屬一般,指派其他人去代班。

這是對同僚的不尊重,也是極度自大的表現。

托德想起以前,為了去申請科研經費,陪同系主任低聲下氣的,去和領導官員們吃飯時,別說是否出席這種事情,就連敬酒時,酒杯應該放低到什麼位置,都有詳細的講究。

這種人情世故,看上去或許不重要,但一旦被提起,總能引起人心深處的陰暗。

「諸位,我雖然身為修道士,但和教會還是有一些接觸。我曾經參加過法比安主教的祈福彌撒,主教大人對聖言的研究和對神學的見解,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這話一出口,教會眾人的神情又是一變。

最先發言的助祭那幫人,面無表情,彷彿事不關己;另一幫人,卻神情愉悅,心有戚戚,甚至有人小聲應和了起來。

暗暗記下人們的面孔,托德笑著伸出雙手:「各位教友,讓我們來談談吧。」

談判從下午一直持續到傍晚,從暖日當空談到了月明初現。

到了晚上的飯點,教會眾人的本意,是想邀請託德共進晚餐。餐點只是一些普通的行軍菜,比如亂燉蔬菜湯、煮豆子、火腿麵包,飲料是營地中貯藏的酸溜溜的石榴汁。

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托德居然不惜重金,找人從附近的村莊里,購置了大量的紅酒和美食,送進了教會的營地。

一頓晚飯最後變成了一場酒宴。

端著酒杯四處出擊的托德,隱隱找到了前世的感覺,嘴上恰到好處的稱讚,身體禮數周到的動作,看準時機點爆的氣氛,將整場宴會推向了一個又一個的高潮。

人們的笑聲和讚美聲,即便遠在數公里以外,都能隱約聽見。

營地的角落裡,矮胖男子瓦爾頓一手拿著烤肉,一手拿著酒杯,走到隊長阿方索的身邊,努了努下巴,示意後者看向不遠處那位在酒席上左右逢源的傢伙,小聲問道:「是我們過時了還是這個世界變了?清心寡欲的修士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鐵面騎士沒有說話,眼睛盯著場中的身影,將手放到下巴上,輕輕摩挲。

這場談判的結果自然是主賓皆歡。

在確認修道院的修士們對自己的死活不管不顧之後,托德非常乾脆的用言語出賣了自己的『房東』。他不僅向教會說出了大量關於修道院的一手情報,還主動提出全力配合教會、入主聖西德洛修道院的承諾。

而在酒精和奉承的影響下,教會這一方,則向托德提供了諸多特權:銀環教區內,護教驅魔團的募兵權,教會特許商品的經營權,世俗國家的免稅通行權,以及最重要的——暮西海港的獨家運營權。

走出教會營地,回頭看了眼依然人聲鼎沸、歡笑震天的宴會。

滿臉通紅的托德,緊了緊懷中的數張授權文書,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心中暗暗笑道。

『老祖宗五千年傳承的人情世故和酒桌文化,又豈是你們能夠玩的轉的?!』

……

三天後,銀環城,聖科大教堂。

法比安主教坐在羅馬椅上,啼笑皆非的看著面前的兩份報告。

一份來自於神父保羅,報告中將托德,形容成為一個滿身銅臭、粗魯無知的偽修士,行文中有一句評價極為刺眼,『借天父之威,掩貪慾之罪』。

另一份報告來自於主教的親信。

托德被描述為一個心向教會、學識淵博的兄弟,他虔誠向聖、謙遜有禮,應該將他爭取到教會之中。

參加了一場相同談判的人,卻給出了兩份迥異的彙報文書,連主教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弄錯了。

好在這兩份報告中,有一點還是達成了一致:要想將聖西德洛修道院歸入教會的懷抱,托德是一個關鍵人物,而且對方非常有意願與教會合作。

法比安主教將視線轉到手邊的另一份文書,一份投訴函。內容赫然是教會訪問團中有人指責,神父保羅狂妄自大,消極怠工。

摘下了水晶眼鏡,主教揉了揉太陽穴,心中只有一個疑問。

聖西德洛修道院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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