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四節

愛美·葛理菲像以往一樣,沒頭沒尾是冒出一句:「太可怕了!聽說你在場--而且去得很早?」

她特彆強調那個「早」字,而且兩眼還閃耀著光芒。

我不想告訴她梅根打電話給我,只說:「喔,我昨天晚上有點不安,那女孩子本來要到舍下喝下午茶,結果一直沒來。」

「於是你就擔心發生了最糟的事?真是太聰明了!」

「是的,」我說:「我是頭嗅覺靈敏的獵犬。」

「這是林斯塔克第一次發生了殺人案,引起很可怕的騷動,希望警方處理得了。」

「我倒不擔心這一點,」我說:「他們都很能幹。」

「那女孩子大概替我開過幾次門,可是我幾乎記不得她的長相,既安靜又不惹人注意的小傢伙。先在她腦子上敲一下,又刺穿她的後腦,是歐文告訴我的。看起來好像是男朋友下的手,你認為呢?」

「你認為沒錯?」

「大概是那麼回事,我想兩個人可能吵了一架。那些人都很沒教養--出身不好。」她頓了頓,又說:「聽說屍體是梅根·亨特發現的吧?她一定嚇了一大跳。」

我簡單要說:「是的。」

「我想這對她不大好。我覺得她的神經有點弱。這種事可能會使她有點失常。」

我忽然下決心要知道一件事。

「請問葛理菲小姐,昨天是不是你說服梅根回家的?」

「喔,也不能完全說是說服。」

我堅守著自己的立場,說:「可是你的確對她說了些什麼,是嗎?」

愛美·葛理菲站穩了雙腳,兩眼帶著些自衛的神色望著我,說:

「那對她只有好處,那個小女孩一味逃避自己的責任,她太年輕了,不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我覺得應該勸勸她。」

「人言--?」我衝口而出,卻氣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愛美·葛理菲用她一貫的自滿自信的神態繼續說:

「噢,我敢說『你』一定沒聽到別人那些閑言閑語,我可聽到了!我知道別人在背後說些什麼。聽著,我從來沒把那些謠言當真--一分鐘也沒有。可是你知道那些人,什麼惡毒的話都說得出口!等那個女孩要自立謀生的時候,可就對她不大好了。」

「自立謀生?」我困惑地問。

愛美接著說:

「當然,這種處境對她說很不好過。我是說,她不能一走了之,留下兩個沒人照顧的孩子。她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我跟每個人都這麼說!可是這種處境很容易招人嫉妒,別人會說閑話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問。

「當然是愛爾西·賀蘭,」愛美·葛理菲不耐煩地說:「我認為她實在是個非常好的女孩,一直很盡責。」

「別人到底說她什麼?」

愛美·葛理菲笑笑,我想,那不是愉快的微笑。

「說她已經在想成為辛明頓太太第二--全心全意地安慰那個鰥夫,讓他少不了她。」

「可是,」我驚訝是問:「辛明頓太太才去世一星期啊!」

愛美·葛理菲聳聳肩。

「當然,太離譜了點,但是你知道人就是這樣!那個叫賀蘭的女孩子很年輕,長得又很漂亮,這就夠了。而且,一個女孩子不會一輩子希望做保姆,要是她希望有個安定的家,和一個丈夫,並且沒法達成她的目的,我也不會怪她。」

「當然,」她又說:「可憐的狄克·辛明頓一點都沒想到這些!他還在為夢娜·辛明頓的死感到難過。可是你也了解男人,要是那個女孩一直在他身邊,讓他過得舒舒服服,照顧他的一切,而且顯得非常愛他的孩子--好,他就少不了她了。」

我平靜地說:「換句話,你認為愛爾西·賀蘭是個狡猾輕佻的女人了?」

愛美·葛理菲脹紅了臉。

「我絕對沒這個意思,只是替那女孩子難過--讓人在背後說那些卑鄙的閑話!所以我多多少少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勸梅根回家的,那要比光留下狄克·辛明頓和那女孩單獨在家好些。」

我開始有點明白了。

愛美·葛理菲高興地笑笑:「聽到我們這種小地方居然這麼多閑言碎語,一定把嚇壞了,柏頓先生,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人們老是往最壞的地方想!」

她笑著點點頭,踏著大步走開了。

我在教堂邊遇到皮先生,他正在跟興奮的微紅著臉的愛蜜莉·巴頓談話。

皮先生顯然很高興遇到我!

「喔,柏頓,早!早!你那個可愛的妹妹好嗎?」

我告訴他喬安娜很好。

「那她為什麼不來參加我們村子裡的集會呢?我們都對這個消息感到很震驚和好奇。謀殺!我們這裡居然會發生真正的謀殺案!這恐怕不是件有趣的犯案,而且有點卑鄙,竟然殺死一個小女傭。找不出指紋,但卻無疑是件新聞。」

巴頓小姐畏縮地說:「太可怕--太可怕了。」

皮先生轉過頭看著她說:「可是你還是有點幸災樂禍,親愛的女士,你有點幸災樂禍,承認吧!你不贊成這種事,感到很悲痛,可是還是覺得有點刺激,我,相信你『一定』覺得有點刺激!」

「那麼好的女孩,」愛蜜莉·巴頓說:「她是從『聖克勞泰德之家』來找我的,什麼經驗都沒有,可是很肯學習,變成一個很好的女傭,派翠吉對她非常滿意。」

我馬上說:「昨天下午她本來要跟派翠吉一起喝下午茶的。」又掉頭對皮先生說:「相信愛美·葛理菲一定告訴過你吧。」

我的語氣很自然,皮先生也毫不遲疑地回答:

「對,她提過,我記得她說,傭人居然用主人家的電話,真是件新鮮事。」

「派翠吉就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愛蜜莉小姐說:「艾格妮斯居然這麼做,我真是太意外了。」

「你已經趕不上時代了,親愛的女士,」皮先生說:「我那兩個傭人就經常用我的電話,還抽得滿屋子都是煙,等的實在受不了抗議的時候,他們才收斂一點。可是我也不敢說得太多,普利斯特雖然脾氣不大好,卻是個了不起的廚子,他太太也是個難得的好管家。」

「是啊,我們都認為你很幸運。」

我不希望談話變成閑話家常,就插嘴道:

「殺人案很快就傳開了。」

「當然,當然,」皮先生說:「屠夫、麵包師、制燭匠……全都知道了。謠言、口舌、林斯塔克,唉!就快毀滅啦!匿名信、殺人案,到處都是犯罪的傾向。」

愛蜜莉·巴頓緊張地說:「他們認為--沒有人覺得--這兩者有關。」

皮先生抓住這一點說:「這倒有趣,那個女孩知道某個秘密,所以才被人謀殺了,對,對,很有可能。你真聰明,居然會想到這一點。」

「我--我受不了了。」

愛蜜莉·巴頓脫口而出,轉身快步走開了。

皮先生注視著她的背影,天使般的臉孔奇怪地皺縮著。

他轉過身,輕輕搖搖頭。

「敏感的很,很可愛,不是嗎?完全不合這個時代了,你知道,她還停留在上一代的思想里。她母親的個性一定很強,整個家庭都保持著1870年左右的風氣,就像住在玻璃屋裡一樣。我倒蠻喜歡碰到那種事的。」

我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就問他:

「你對整件事到底覺得怎麼樣?」

「你指的是?」

「匿名信、殺人案……」

「地方上的犯罪風潮?你覺得呢?」

「是我先問你的。」我愉快地說。

皮先生輕聲說:

「我對精神異常只有初步的了解,不過我覺得很有意思。那麼不可能犯案的人,卻做出最不可思議的事。就拿利西邊境那個案子來說,始終沒有很合理的解釋。至於這個案子,我要勸警方多研究每個人的性格。別管那些什麼指紋啦、筆跡啦、放大鏡那些的,觀察一下別人怎麼用手做事,態度上的變化、飲食方法,以及是不是會無緣無故發笑等等。」

我揚了揚眉。

「是個瘋子?」

「瘋,瘋透了,」皮先生說,又加了一句:「可是你永遠猜不到是誰!」

「誰?」

他凝視著我的雙眼,微笑道:

「不行,不行,柏頓,再說下去就是造謠了,我們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他輕快地消失在街道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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