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密室 第7節

「你這話也說得太過突然了吧?」藤村說到,他的聲音在顫抖。

「是嗎?至少你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你能看到我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無法解釋你的言行了。出於某種原因,你懷疑佑介君有可能就是兇手。但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佑介君有不在場證明這一點,你又是最清楚的。因為佑介君到達旅店的時候,原口先生的房間已經處於密室狀態下了。在那之後,除了入浴的十分鐘時間外,佑介君都一直在和其他人在一起。雖然警方也相信了這些證詞,判定可排除兇手的可能性,但關鍵你自己心裡一直在犯嘀咕,所以你就來找我幫忙了。可是你卻失算了。你以為不過是要解開一個物理手法,並不需要把事情的詳細情況告訴我。然而,你發現我總是纏著你太太追問不休,而且還涉及到了佑介君,所以你就著了慌,趕忙和我說不必解開密室之謎,因為你覺得搞不好我會吧所有隱情都給揭露出來。」

藤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那麼那件事你又怎麼解釋呢?我應該告訴過你,在我第二次去察看的時候,是感覺到房間里有人的。」

「那是你捏造出來的。你這麼做不過是埋下伏筆,讓你能在我揭開了密室手法之後還能否定他殺的可能性,我說的沒錯吧?」

藤村目不轉睛地盯著湯川那張端正清秀的臉龐,他的這位物理學家老朋友此刻冷靜得令人生恨。

「我已經很清楚你的想像力有多麼豐富了。你就別再兜圈子了,趕快解釋一下密室之謎吧。」

「你對我之前的這些推理,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多了去了,多到理不清頭緒了。總之我還是先聽你把全部講完。」

「好吧。」說著,湯川走到了窗邊,「案發當天,原口先生進入房間之後,就立刻從窗戶離開了。大概是和某個人約好了見面。很有可能是對方指示他,讓他從窗戶離開房間。這一點,對方只需說不希望讓人看到他們偷偷會面就行了。會面的地點,恐怕就是那個墜崖現場。我不清楚兇手當時是事先埋伏好的,還是後來去的時候趁他不注意下的手,但要把疏忽大意的原口先生從背後推落下去卻也不困難。」

「等一等,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兇手……」藤村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道:「佑介他是在到這裡來之前,就已經把原口先生給殺掉了?」

「就只有這種可能了。事後佑介來到這裡,從窗戶進了屋,反鎖上房門,拴上門鏈,再動了些手腳之後,就從窗戶離開了房間。」

「動了些手腳?」

「不是什麼大動作。就是把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照片貼到月牙扣鎖上罷了。」

「照片?」

「月牙扣鎖看起來是鎖著的,但其實那是一張照片。」

「凈說瞎話。」藤村用手電筒照亮了月牙鎖扣。光一移動,月牙鎖扣的影子也跟著移動。「這哪兒是什麼照片嘛。」

「那你就開開窗試試。」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窗戶是上了鎖的……」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推了一下窗戶,結果窗戶一下子就被他推開了。藤村啞然失語,再次用手電筒去照月牙鎖扣,卻見它依然顯示著鎖閉的狀態。

就在他準備說「到底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忽然察覺到了自己此前所見之物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照片。他一直以為是真正的月牙鎖扣的東西,其實是一張要比實物大上一圈的照片,只不過並非一張普通的照片。

「這是一張全息圖。」湯川說道,「它能夠記錄下影像三維,也就是所謂的立體照片了。你以前沒見過嗎?」

藤村撕下照片,用手電筒從各個角度照了照。因光線射入的角度不同,畫面時而變得模糊,時而變色。

「這種東西,你是在哪兒……」

「是我今天在學校的實驗室里做的。全息圖有很多種,這種使用的是名叫『李普曼全息圖 』的方式。雖然通常全息圖是得用鐳射光才能使其顯像的,但這一種即便用手電筒的光線也能使它鮮活地顯現立體畫面。」

「你是說,佑介他也做了一張同樣的東西?」

「我覺得他做這東西比我要容易得多。畢竟他那邊設備齊全。」

「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是跟我說過美術館的事嗎,展品數量之多在全國屈指可數,但其空間卻只有通常規模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據說保安系統也是萬無一失。我一聽就想到他們用的或許就是全息圖。這種把貴重的美術品之類製成全息圖展示的方式,近來已經受到世人的矚目。既然只是一張照片,也就不需要有多大的空間,而且還不必擔心被盜。再說它和實物看上去幾乎沒什麼差別,參觀的客人也不會有什麼不滿。這完全就是一舉多得。因此,我就跑去和佑介君見了一面,向他詢問詳細情況,而他非常認真地告訴了我。真是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啊。估計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我這麼做是為了解開密室之謎吧。雖說一想到這,我還是挺心痛。」

藤村再次仔細看了看手裡的全息圖。儘管明知是張照片,但卻依舊有一種手上拿的是月牙扣鎖的錯覺。

「要讓全息圖看起來更為鮮明,需要有幾個條件。最重要的,就是周圍不要有多餘的光線。而在漆黑的環境中用手電筒照射正是非常理想的條件。另外,光線射入的角度也很重要,所以當時佑介君要拿著手電筒。」

「……是這麼回事啊。」

「而你當時沒法開窗,估計是因為他用了支棍之類的東西嵌到了窗框上。這樣一來,密室的機關也就全部完成了。」

「可後來又發現窗戶開了呀?這究竟是……」話說到一半,藤村便自己找到了答案,「是佑介去泡澡的那十分鐘時間嗎?」

「從浴室的窗戶里出來,取下窗戶上的支棍,收回全息圖——如果有個十分鐘,我想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不過後來他沒有時間再在澡盆里泡澡,所以他沖了個淋浴就出來了。」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

「那天夜裡在這裡住宿的長澤幸大君不是在筆記本上這樣寫了嗎,說是泡澡的時候有許多小氣泡圍在身邊,感覺很舒服。這是因為水中溶有空氣所致。水的溫度越低,溶入的空氣量也就越多。現今這季節的水溫較冷,所以水中溶有大量的空氣。如果使水沸騰,之前溶入水中的空氣就會變成氣泡冒出來。這種現象叫做『過飽和』。而進入浴缸後身體周圍之所以會冒出許多小氣泡,那是因為之前好不容易才溶到水裡的空氣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一下子全都冒出來了。我在剛看到筆記本上那段話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但後來聽了你的述說,就感覺不對勁了。如果當時佑介君已經在長澤幸大君之前泡過澡了的話,那麼過飽和狀態應該已經結束,理論上不應該再產生那麼多的氣泡了。」

聽著湯川淡淡地敘述,藤村微微一笑。他是在自嘲。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當初找這個人來解開單純的密室之謎根本就是大錯特錯了。

「你還有什麼要反駁的嗎?」湯川問道。

藤村搖了搖頭。他現在身心俱疲,已經累到連頭都懶得搖的地步了。

「服了你了,簡直就是完美無缺。真沒想到你會分析得如此透徹。」

「事先聲明,我手中並沒有任何的證據,也有可能會被人當成純粹的空想。」

「不,恐怕你的推理是正確的。這下,我也確信無疑了。我會勸他們倆去自首的。」

「他們倆……你太太和佑介君嗎?」

藤村點了點頭:「我當時無意中聽到了他們倆在電話里商量這事。確切地說,我當時也就只是聽到久仁子說『原口說要到這裡來,怎麼辦』這句話。但光是聽到這麼一句,我就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估計這個姓原口的是久仁子以前的一個客人,他來這裡是來找麻煩的。」

「以前的客人?是上野那家酒館的嗎?」

「不是的。久仁子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同時與多名男子交往,從他們那裡弄過些錢。單刀直入地說,就是出賣肉體。無依無靠的一個年輕女子,同時還要養活自己和年幼的弟弟,不難想像,她當時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而我說的以前的客人,指的就是那時候的那些人了。可久仁子她卻以為我對她的這些往事一無所知。」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不管走到哪兒,這世上都不缺好事之人。是一個以前和久仁子一起坐過台的人悄悄告訴我的。而久仁子當時被幾個男的纏著不放,這個坐台小姐也說了。」

「莫非你辭職離開東京也是……」

「久仁子怕把我也牽扯進去,所以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和我結婚。所以我就想,離開東京或許能讓她放心。不過說到底,經營旅店倒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湯川的神情變得黯淡起來,他低下了頭。

「在得知原口從房間里消失後就沒再回來過的時候,我就有種是他們倆把他給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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