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落 第6節

匆匆掃了一眼從信封中取出的信紙之後,湯川把它再次塞回了信封,他長相雖然端正,卻無任何錶情,藏在金絲眼鏡背後的雙眼也極為冷淡。

他把信封往書桌上一放,抬頭看著薰說:「草剃還好嗎?」

「他還好。」

「是吧,那就好。」

「那個,其實我今天前來打攪……」

薰正打算說明來意,湯川抬起右手打斷了她:

「這封介紹信上是這麼寫的,說是或許我會不太樂意,但還是無論如何請我幫忙給你出點主意。他所得沒錯,我確實不太想幫這個忙。」

薰心想,這人說話可真夠拐彎抹角。難道所謂學者,很多人都是像他這樣的嗎?

「可我聽說您以前不是經常協助警方辦案的嗎?」

「那是以前,可現在不同了。」

「為什麼呀?」

「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和你沒關係。」

「能請您聽我說說情況嗎?」

「沒這必要。因為我根本就不打算協助你們。而且這封介紹信已經把大體的情況都說清楚了。你是想知道在相隔一定距離之外,不碰對方一根手指頭的情況下,能把人從陽台上推下去的方法,對吧?」

「估計並非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都一樣。總而言之,我可沒工夫替你去思考這種問題。抱歉,麻煩請回吧。」湯川把介紹信推還給了薰。

薰並沒有伸手去接信封,而是盯著物理學者的眼鏡背後。

「您的意思是說,這不可能?」

「這我可不清楚,我是說,這事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已經決定不再插手協助警方辦案了。」湯川的語氣聽起來感覺有些煩躁。

「能請您別當成是警方辦案,而看成是單純地在向您請教物理問題,好嗎?就請您想成是個理科很差的人有問題不懂,跑來向您請教來了。」

「既然如此,除我之外能教的人還多得是,你還是去找其他人吧。」

「老師的工作就是教人,您就是這樣對待上門向您請教的學生,給他們吃閉門羹的嗎?」

「你可不是我的學生。也從來沒聽過我的課,不是嗎?你們不過是在利用警方的權威,隨意支使他人罷了。」

「沒這回事。」

「麻煩你別大呼小叫的。那我來問你,你之前又學過多少科學知識呢?你說理科讓你頭疼,那你有沒有嘗試努力克服它呢?你難道不是一早就徹底放棄,背過身去不再面對科學了嗎?這樣也好,你就一輩子都別再跟科學打交道了。麻煩你不要遇到麻煩了才揮舞著警察手冊,跑來命令科學家替你們解開謎團。」

「我可沒命令過您……」

「總而言之,我要辜負你的期望了。很抱歉,教學的人也是有權選擇對象的。」

薰低頭咬住了嘴唇:「您這麼說,是因為我是女人嗎?」

「你說什麼?」

「您不會是認為我是女人,所以才覺得反正是理解不了那些理科難題吧?」薰瞪著這位的物理學家說道。

湯川不禁失笑:「你要是這麼說的話,小心全世界的女科學家朝你扔石頭哦。」

「可是……」

「還有,」湯川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指著薰說道,「假如你一遇到對手的回應不理想,就抱怨說因為自己是女人的話,建議你還是趕緊辭掉這份工作吧。」

薰使勁咬緊了牙關。很遺憾,正如這物理學者所說。在選定這份工作之初,她應該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應對所有一切不利的條件。

他剛才說自己濫用警方的權威,企圖命令科學家為自己解開謎團的職責也並非完全是一派胡言。她在聽說過湯川學的傳聞之後,也確實曾想當然地以為過來找他商量,他一定不會無動於衷。

「對不起。我們真的很需要您的協助……」

「跟你是不是女人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警方的搜查行為扯上任何關係了。」湯川的語調又恢複了之前的那種平和。

「明白了。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攪,深感抱歉。」

「哪裡。抱歉,幫不上你的忙。」

薰點一點頭,轉過身去。但在邁步走向門口之前,她還是說了一句:「我猜測兇手用了蠟燭。」

「蠟燭?」

「先在屍體上綁上繩子,把它掛到陽台上,再把繩子的另一頭固定在某個地方,旁邊再放上一支點著的蠟燭,等蠟燭燃燒變短之後,就會把火引到繩子上燒斷繩子——這樣的手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呢?」

沒聽見湯川接話,薰扭頭一看,只見湯川正一邊喝著馬克杯里的咖啡,一邊眺望著窗外。

「那個……」

「那你就動手試一下吧。」他說道,「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動手試試吧。通過實驗得來的結果,可比聽我的什麼建議要有意義得多。」

「這想法有動手做實驗的價值嗎?」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價值的實驗。」湯川當場應道。

「謝謝您,多有打攪了。」薰向著湯川的背影低頭行了一禮。

離開帝都大學之後,薰去了趟便利店。她在店裡買齊了蠟燭和插蠟燭的燭台,還有一捆塑料繩後,就去了江島千夏的家。門鑰匙在她離開警局的時候就申請了,因為她想,假如湯川願意出面協助搜查,那就有必要請他來看一看這間房。

一進屋,薰便立刻開始著手準備做實驗。其實她原本打算拿個東西來代替屍體從陽台吊下去的,可實際上她並不能當真把什麼東西從七樓拋下去。無奈之下,她只得把塑料繩的一頭拴到了陽台的欄杆上。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該把繩子的另外一頭拴到什麼地方。繩子必須要承受得住屍體的重量,所以必須得找一處足夠結實的地方才行。然而環顧室內,她卻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地方。

最後她只得把繩子拉到廚房,拴到了水龍頭上,之後又在旁邊放上蠟燭,點著了,火焰的位置就在緊繃的繩子上方大約五厘米處。

她一邊看鐘一邊等待。蠟燭慢慢地燒短了。

在火焰即將與繩子合到一起時,繩子發出吱吱的響聲,燃燒了起來。連接陽台和廚房的繩子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這一瞬間,傳來了有人拍手的聲音。薰吃了一驚,走出了廚房,只見身穿一件黑夾克的湯川,正站在起居室的門口。

「精彩!看來你的實驗成功了啊。」

「老師……您怎麼會在這兒?」

「我雖然對搜查沒什麼興趣,但對實驗還是感興趣的。而且,我也希望親眼看看你這位外行學者到底是怎麼做的。這個地方是草剃告訴我的。」

「您是來嘲諷我的嗎?」

「你要非這樣認為的話,也無所謂。」

薰氣乎乎地走回廚房,兩眼盯著依舊還在燃燒的蠟燭。

「你在幹嗎?」湯川在她身後問道。

「在看蠟燭。」

「看它幹嗎?」

「我想知道它點完之後會是什麼樣。」

「的確,現場並沒有留下蠟燭的痕迹,所以就必須假設蠟燭當時已經點完了。但是話說回來,你又何必找一根這麼長的蠟燭來做的實驗呢?等它點完估計還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啊。」

聽到湯川這麼一說,薰才發現確實如此。雖然有些懊惱,但她一言不發地吹熄了蠟燭,把它折到一厘米左右長,重新點著了。

「你也沒必要一直這麼盯著吧?蠟燭它自己會熄滅的。」說罷,湯川轉身走出廚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薰拿著剪刀走上陽台,剪斷了綁在欄杆上的繩子後回到了屋裡。

「保險起見,我多問一句,事實是否是當時屍體上就拴有塑料繩呢?」湯川問道。

「沒有。」

「這麼說,在被蠟燭燒斷之後,繩子又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這個嘛……目前還是個問題。不過也不能排除繩子只是纏在屍體上,在屍體墜落的同時鬆開來,飄到什麼地方去了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你認為兇手當時就是抱著這種僥倖心理動手實施的,而最後也確實如他所願?」

「所以我才說這一點目前還存在著疑問的呀。」

薰進廚房看蠟燭,燭火已經熄滅,但明顯留下了一堆臘。這個結果儘管在她意料之中,但她還是不禁有些失望。

「假設蠟燭點完不會留下半點痕迹,我也不認為兇手會使用蠟燭。」湯川站在薰身後說道。

「為什麼?」

「因為兇手無法預料其他人會在案發後多長時間衝進這間屋裡來。假如人來得比他預想的要早,就會發現有一支蠟燭點著。」

薰攏了攏劉海,雙手順勢撓了撓頭髮。

「老師,您可真是一個陰險的人啊。」

「是嗎。」

「既然您對一切心知肚明,那您為何不事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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