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千乘東南隱帝王 第四章 不戰

日上三竿,空中一道黑袍飄揚,落在官驛之內。

這道身影行動如同鬼魅,剛一落到院子裡面,四處值守的人若有所覺,轉頭看來,原地又已經失去了他的蹤跡。

守衛疑神疑鬼,走到那裡去打探一番,看到地上的枯葉也沒有被其餘人踩踏過的痕迹,就放下心來,只當剛才餘光瞥見的一點影子,是自己眼花了。

那一道黑影就這麼在驛站之中輾轉來去,一間間屋舍,院落之中,牆角陰影,大樹後方,或是從屋頂掠過,很快就把整個驛站搜索大半,找到了防衛最嚴密的一處地方。

屋內隱約聽著有人口稱侯爺,又有另一個女人的嗓音接話。

大明的女侯爺,只有那麼一個。

渾殺王不假思索,在隔壁院落的一個屋脊斜坡之上,身如蝙蝠般趴伏下來,隱匿身形,靜心聽了聽周遭的動靜。

那邊的屋內必定還有高手護衛,聽說那上官海棠,本身也有一定的武學根底,如果靠得太近的話,可能打草驚蛇。

這個佛朗機人雖然對自己有極強的自信,但也是在海外諸國的時候,做過不少刺殺斬首的勾當。

行動之間,便下意識的會貼合刺客的天性,選擇一種最恰當的距離。

他自身的心跳和呼吸都微不可聞,耳尖動了動,聽聲辨位確定了那個女侯爺的位置,隨即右手一抬。

嘭!

一道火光,在他袖子前方閃現,但在這個如同爆破的聲響傳出去之前,比聲音還要快得多的那件暗器,已經抵達了上官海棠的屋子裡面。

隨即是一聲更劇烈的炸響。

激烈的氣流從屋內爆發,門窗被撕裂震開。

失去了障礙物之後,渾殺王清楚的捕捉到了屋內的景象,卻有些失望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看見有幾人狼狽分散的站在屋子裡面,卻沒有像預想中一般,變成一地屍首的景象。

在屋內的人視線掃過來之前,黑袍往下一卷,從屋脊的另一面,瞬間無聲掠去。

屋內,那件暗器原本的軌跡上,站著一個灰襟藍袍,眉發麵目,皆如同塗了金漆的人影。

這樣鮮明的特徵,自然是整個大明武林之中,最有名的一個駙馬都尉,成是非。

「剛才是什麼玩意兒?」

他收回看向隔壁屋頂的視線,捏了捏自己的指節,同樣如同金漆的手掌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但卻有一點點被震麻的感覺反饋過來。

剛才成是非雖然憑直覺擋住了那件暗器的偷襲,卻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就在手掌前方又一次發生了爆炸,使得整個屋子裡面的桌椅此刻都被震塌開來,一片狼藉。

在他後方,上官海棠嗅了嗅,開口說道:「有硝煙味。」

「是火藥武器,可是炮彈哪有這麼小的?火銃的話,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威力。」

成是非滿腹疑思,撓了撓頭,說道,「那人跑得也快,已經不在原位了。」

上官海棠側行兩步,看著窗外的天光,說道:「這個時辰,只有一個人來動手,看來是先行的隊伍已經遇到了大隊的刺殺者,引蛇出洞的局面應該成功了,而這個人,要麼是漏網之魚,要麼是預備的後手,直接趕到了這裡。」

「如果是這樣……」

她目光一閃,「他必定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

話音未落,上官海棠的身影倏然一動。

不過才是十年的光陰,她的長髮已經純白如霜,身上的衣服也是淺色,這一動之下,便如同被狂風吹走的一片雪花,猛然遠離了那座窗戶。

幾乎就在她有所動作的同時,那扇破損的窗戶外面,一點火光銀痕,閃爍而至。

這個窗戶,與剛才暗器到來的位置,屬於兩個不同的方向。

上官海棠故意走到窗口,暴露自己,本來是有意為之,誘使敵人再度現身,但是,她也險些沒有料到,對方這一擊的速度,居然會這麼快。

這十年的光陰,她要分心諸多事物,疏於與人交手,搏殺的手段比起十年前,或許不進反退,還好,輕功上的造詣,她始終沒有放鬆。

而且,在動用《心刺》,為一些官員添加深刻的執念時,上官海棠的內力根基,在不斷的折損與恢複之間,做到了無比的夯實。

如今,她的輕功,能在念動的一剎那,從靜止的狀態,加速到超越聲音的極致。

大明軍中原本所用的火銃,擊發出來的鉛丸,速度甚至會比她這一刻的狀態,還要慢一些,就算那一點銀痕要追上她,也需要多一點時間。

這一點時間裡面,已經足夠成是非出手。

上官海棠退的一刻,他迎了上去。

那一點銀光便撞在了他的胸口。

這回,他終於看見了這暗器的形制,原來是一個尾部噴發著火光的鋼錐。

這鋼錐,乃是用特殊的手法打造,內部填充了秘制的火藥,後半段封上一層磷粉,然後再抹一層蠟。

即使是一個普通人拿到這種武器之後,稍加訓練,也能夠學會鎖定方位,在五十步之外傷人。

而這種千金難求的殺器,落在渾殺王手上的時候,內力激發,蠟封破碎,磷粉自燃,火藥暴沖,配合當世最高明的暗器手法,足足可以打出八百步之外。

哪怕那目標,是一塊人形的千斤巨石,被八百步外飛來的一枚鋼錐擊中,也得當場炸出黑煙,四分五裂。

當今大明武林中的暗器名家,但論殺傷力的話,只怕是沒有一個人,能與這樣的手段相比。

一瞬照眼,鋼錐膨脹破裂,爆炸再度發生。

成是非的身影,毫無停頓,幾乎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面碩大的盾牌,把那爆炸產生的碎片,全部向前推開,一掃而空。

牆壁被他撞開了一個大洞,那座窗戶徹底粉碎。

緊接著,牆外的地面猛然一震,地磚四分五裂,露出一個陷坑,他的身體,從坑中爆射出去,射向遠處屋脊上的一塊黑影。

那一片趴扶平鋪的黑影,忽然聳起,急速的旋轉,如同一隻黑色的陀螺,將所有旋轉產生的力道加持在手掌上,一掌劈中了成是非的腦瓜子。

那金燦燦的腦瓜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真氣對撞的餘波,混雜著這股音波,把他們腳下那塊屋頂轟出了一個大洞。

而大洞邊緣的瓦片,則全部都被掀飛了起來。

整個屋頂,都只剩下了殘破的房梁,椽木構架。

兩人的身影墜落下去。

碎裂的瓦片,斷折的木頭,如同一場大暴雨,嘩啦啦的往下落,在這間屋子的地面、桌椅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成是非頭頂上飄下一大把金絲,頭髮短了一半,原本的髮髻也不能成形,散亂的黃金色髮絲,垂落在額頭、臉側。

同樣被金剛不壞法門護持的頭髮,畢竟太過纖細,承受不住那一刻兩者相撞的力道,斷裂了不少。

但渾殺王也吃到了教訓。

他右手上那一隻刀槍不入的黑手套,當場被撞成碎片,手掌的邊緣,更是開始出現些微紅腫的痕迹。

日光從頭頂那些梁木的縫隙和大洞之間,照射進來,照出了空氣中無數飛舞的濃重塵埃。

渾殺王向面前的灰塵吹了口氣。

大量的塵埃匯聚,如一桿長矛,對著成是非浮動過去,被成是非揮手打散。

「你就是成是非吧,呵呵,還信誓旦旦的說你已經被調走了,看來那個人設的局,也不怎麼高明啊。」

「高不高我不知道,反正肯定花了很多錢。」

成是非揉了揉頭頂,讓那些斷裂的髮絲全部飛落,臉上笑著說道,「讓我以前認識的最有趣的朋友,以大仇人找他在西海約戰,要請我為他出戰這個理由,約我出去玩,一路上吃喝飄、哼賭,都是最上等的享受。」

「每一餐幾十道菜,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就沒見過有一道是重樣的。賭也是三分輸,七分贏,不是全嬴那樣無聊,也不是全輸那樣惱火,越賭越爽。」

「又叫人故意通知我老婆,引著她一路上搜索我們留下的痕迹,故意引出她的怒氣,誤以為我在外面拈花惹草。」

「這樣就算我幹完了事,也一定會被最大的麻煩纏住。」

成是非說到這裡,噫了一聲,彷彿身上起了一陣惡寒,「對我來說,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惡毒的陷阱。」

渾殺王揉著手腕,把左手的手套也摘下來丟掉,說道:「聽起來是專門針對你這種人設下的局,那又是怎麼被你看破的?」

「那是因為他們小瞧了雲蘿啊。」

成是非笑容洋溢。

他今年已經三十幾歲,就算功力高深,面相不老,閱歷也早該成熟。

但只要這樣一笑,絕沒有人會覺得他不年輕。

「雲蘿平時是有點兇狠,但是真正遇到大事的時候,她絕不會胡攪蠻纏。反而是她給我送來了海棠的消息,引起我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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