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九天之座,聖嘆其淵 第八章 白陽劫起,宿命法王

儒教總壇,此時此刻已經是一副凄厲絕倫的死亡場景。

足足三萬名儒教的精英骨幹,每一個都至少是能以浩然真氣衝擊高空烏雲,御劍飛空,橫貫方圓十里的高手。

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有的在山腳下的門房處值守,有的在半山腰巡遊,有人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朗讀典籍。

等到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這些儒教弟子只覺得自己心頭一股熱血霍然迸發,衝破了一切的阻礙,在衣襟上渲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血花如蓮,蓮心處刺出一截血色的尖角,隨即凝固成冰。

那刺穿了衣袍的扁平冰塊,如同劍尖一寸的模樣。

當時,還有些人在後山的洗劍池旁邊,解下自己的佩劍,掬起一捧水來,淋漓地澆過劍脊,彈劍而歌,為不久之後就要發生的大戰,積蓄自己的劍意。

劇變生於肘腋,他們手中的劍忽然顫鳴斷裂,一聲凄厲的金鳴聲,奪走了他們所有的聽力,刺入神魂之中,隨即意識沉入永暗。

他們身上的傷痕,是從雙耳之中流淌出來的粘稠暗紅。

也有一些年紀較大的儒教門人,功力還要更加高深,聚集在山頂的「日象中天壁」周圍,對著那一面牆壁之上所刻畫的雲霞繚繞,拱衛中心一輪大日的景象,不斷吞吐元氣,溝通大日真火,洗鍊自身純陽功體。

這一批人死的最快,根本就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變成了一座座冰雕。

因為那個造成了一切慘劇的人,就坐在這批人的中心,坐在「日象中天壁」的上方。

那是玉聖人的位置。

「日象中天壁」是儒教的一件重寶,是在數萬年前製造出來,可以隱隱之間勾動天外大日星辰,借取大日真火的光輝,洗滌儒教總壇眾人的念頭,助他們神魂清凈,光明溫和,有益於種種修行。

儒教的根基所在,浩然真氣以及更上一層的純陽功體,都有許多修行的關竅,要倚仗於這件寶物。

自從玉聖人接掌了儒教總教的位置之後,他既稱太陽星轉世,對大日真火的溝通能力,非同凡俗,便時常坐鎮在日象中天壁之上,使得真火光明之氣,普照群山,大大的助長了儒教眾人的功力。

徐帝君的使者來到這裡的時候,便是在日象中天壁前,面見玉聖人,說明來意。

玉聖人從壁上起身,一切交談如常,正要隨同使者離開的時候,突然之間拔劍一斬。

山上山下三萬人死絕了之後,玉聖人保持著那個一劍斬出的姿態,面目木然,雙眼無神的望著唯一倖存的天督使者。

「玉聖人,你……到底是怎麼了?」

天督使者——神曲星紀無雙,難以置信的抬起了自己手中的劍,他雖然已經拔劍出鞘,但手臂卻在不停的顫抖。

猶記當年,他與玉聖人一見如故,只覺這位儒教掌教如同他素未謀面的兄長一般,曾經得到了玉聖人的許多指點。

作為徐帝君的親傳弟子,紀無雙的一身武功劍術,有一半是被徐帝君教導出來的,又有一半是完全學自於玉聖人。

萬幸於此,剛才他才得以反應過來,逃過了那一劍的必殺。

只不過龍泉聖劍的劍意,仍然侵入了紀無雙的腦海之中,他現在只要泛起一個運劍的念頭,就會湧現出一種擁抱死亡的預感,以至於連劍都握不穩,更別提嘗試斬出任何一招。

噹啷!

紀無雙棄劍在地,摒棄心中有關於劍道的任何一種念頭,喝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裝神弄鬼,擾亂玉聖人的心智,給我滾出來!!!!」

他這一聲暴喝之中,蘊含著多年苦修的上玄純清之氣,心中既悲且怒,沸騰到極點的情緒,甚至引動了一股與生俱來的本源神光。

天上驚狂疾走的雲層之間,突然多出一道銳利星芒。

一個斗大的星辰,就清清楚楚的懸掛在那蒼白的太陽旁邊。

神曲星光照射在木然不動的玉聖人身上,照見了這白衣如袍、面若青年的人,背後蠢蠢欲動的一點極微蠱毒之氣。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一個功力低微的小娃娃,居然能夠發現得了小老兒的蹤跡。」

那一點極微的蠱毒,比之空中的微塵還要小上億萬倍不止,即使紀無雙窮盡目力,也只隱隱約約,看出一點鳥形的輪廓。

他心中大恨,已經知道這幕後的是誰:「宿命法王?」

天際昏昏,十萬大山之間,鳥群百萬,衝天而起,儒教總壇寒風呼嘯。

玉聖人背後的那個公雞嗓子,洋洋得意,頗為自許。

「原本還以為,至少是你們天督或是那天外之人,又或佛門的老鬼出手,才會窺破我這一點行跡,得到讓本法王親自釋疑的資格。」

「不過你這小傢伙既然給了我一點驚喜,我便大發慈悲,解一解你滿心困苦吧。」

「這樣,你能在他劍下活多久,就能聽我解釋多久。」

此話一出,玉聖人手中劍光再起。

玉聖人的劍術已經達到了至境,通神入化,完美的嵌入到天地自然的運轉之中,生生不息,難以磨滅。

倘若他的劍在樹身之上留下一道劍痕的話,那麼在一個月、一年之後,樹長一寸,劍痕便也長一寸,劍痕中所蘊含的力量便也增長一截。

倘若他的劍在流水之上划過的話,那麼劍痕就會順著水流飄向遠方,大江入海,隨著水氣升騰來到雲層,又隨著某一次降雨,那完整的劍痕便會蘊藏在水滴之中,落回大地。

只有玉聖人一念動時,這些伴隨著自然流轉、時而成長的劍痕,其中蘊含的力量才會被誘發出來。

這種程度的劍法,距離證道也就只差了那麼一線而已。

此刻,他雖然好像心志沉淪,劍術的威力卻未曾衰減,一旦揮動手中龍泉聖劍,當即攪動起周圍數十里的元氣狂流。

長劍過處,清濁激蕩,陰陽相濟,每每在相反的兩種元氣引導衝撞之時,從中擠壓出一道道破空劍光。

「玉聖人為什麼會受……」

紀無雙詢問的意念尚未完整傳出,便痛哼一聲,藉助天上神曲星的接引,化光急退,意圖跳脫出這些劍氣的籠罩。

他此刻不能深思半點與劍有關的東西,等同自身劍道被廢,而且一旦看見別人用劍,也會立刻激起這種彷彿思維殘缺了一樣的痛苦,又怎麼可能接得了這樣的一劍?

宿命法王根本就是要當場殺他,卻還要在言語上玩弄他一番,看看這個小傢伙欲知真相而含恨九泉的模樣。

那鳥形的輪廓,嬉笑著望著高空。

星光化虹,是世上最快的身法,卻在剛到半空之時,就被一道劍芒斬落。

天上地下,無窮的劍芒,滲透在每一點空間,在這個範圍裡面,引力完全變向,光的流速都被|干涉,形成了一個與現實規則略有不同的劍道領域。

紀無雙被困在這一劍之中,天上的神曲星盛光閃耀,也阻止不了星命眷顧的人,即將隕落於此。

突然間,天地的背景,微微一白,似乎有電光在那一刻,從大地流竄而來,無窮的元磁巨力,蠻橫無比的鎮壓虛空,轟然一震之下,定住了所有的劍芒。

「那就換我來問一問。」

方雲漢的身影,出現在玉聖人身後,元磁繚繞的一掌探出。

他這一掌雖說是在前推,但是掌心裡好像蘊含著一個吸力凝聚到極致,以至於空間都在不斷塌縮進去的極點。

一掌探壓,這整片範圍里的原子都在崩潰,分裂成破碎的狀態,一股腦的被吞噬到掌心之中,翱翔在原子間隙之間的鳥形輪廓,也被裹挾著擒拿了進去。

只是這一掌分明得手,方雲漢臉上卻不見半點喜色,身子後撤了半步,避開了玉聖人反斬而來的一劍。

一揮手,他就將剛才吞噬擒拿的那鳥形輪廓拍在劍脊之上,任由劍光震蕩,將之粉碎。

玉聖人半轉身看來,眼神終於有了變化,雙眸之中都浮現了鳥形的印記。

被方雲漢擒拿的那一點輪廓,真的只是輪廓,其中蘊含的宿命法王的意志,已經又轉回了玉聖人的心海深處。

「能讓七罪魔君暫且擱置的人。」

公雞的嗓子遼闊高亢,如同破曉報日,「好呀,你來問!」

玉聖人的身形上下翻轉,手中龍泉聖劍,隨身而動,掃在下方的「日象中天壁」上。

儒教重寶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幾圈,懸在玉聖人背後。

那一面石壁中心,本來是赤紅霞光繚繞不滅的熊熊大日,日輪好像還在緩緩轉動。

但此刻玉聖人再發一劍時,那栩栩如生的大日圖像,竟然被滔天的殺氣凝固起來,變成一片冰白的顏色。

鋪天蓋地的太陽真火,在他一劍之中徹底逆轉,化作漫天飛流的滅絕性冰寒神光襲來。

紅日當盡,白陽劫起。

宿命法王操控百萬飛鳥,擺出來的八個大字,並非無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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