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九天之座,聖嘆其淵 第三章 天督將死

萬里穹蒼,皆紫雲。

狼頭龜背巨獸一身滂沱的妖力,勉強頂住了雙方過招之後散溢出來的那一點餘波,但身體已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數里,整個軀殼幾乎又都沒入了虛空之間,只剩下一頭雙足,展露在外。

而它背上的那座黑城魔宮,也再次隱去了一大部分,在眾人的視野之中,留下最前面的一座門坊,若隱若現。

「這種路數……」

方雲漢的拳力受阻,身體微微頓了一下,他能夠感受得出來,剛才在那一滴酒水之中,瞬息開闢出一個小世界的手段,顯然是一種不遜於他現在的境界層次,只不過又是不同的道理。

極限之上的境界,對方雲漢而言,是突破常理,差不多可以算是走到了世界規則的束縛之外,所以才能自由自在,無所拘束。

而對面這尊魔君剛才所施展的力量,卻是給世界規則之中,又嵌入了一條新增的規則。

在「滴酒一界」這條新的天規法理生效的時候,從七罪魔君手上甩出來的酒水,每一滴都可以在眨眼之間開闢成一方小天地,裹挾萬象,作傾世一擊。

這種事情,就算是一界的天意,也是無法做到的,天意以天地為體,只能在原有的規則基礎之上,不斷增加自身的體量,如此發展壯大。

就像是大齊那邊的天意,縱然能與其他諸界產生交流,祂所獲得的也只是水漲船高式的成長,而非創新。

除非是九天玄女那般,徹底脫胎而出,才能身無掛礙,得大自在。

「外道之力么,天外的高手,果然不凡。」

七罪魔君的語調微轉沉吟,「不過現在看來,你我一戰,很難輕易決出勝敗,但有一點可以確信,你我再度交手,剛剛被救下的這些人族,便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方雲漢冷笑了一聲,道:「你是覺得,我會接受威脅?」

「這並非威脅。」

七罪魔君緩緩說道,「妖族向來有豢養人族的傳統,中土那裡,也不是沒人知道。不過數萬年來,能如此大氣魄的侵入大荒,解救人族的,除了勝劍祖師之外,也就只有你。」

其實,自從當年勝劍祖師的事情之後,中土人族之中,那些有大能為的高手,無一不被八荒強者盯住,即使他們走出中土,也不過是徒增傷亡,難以復刻當年勝劍祖師舊事。

唯獨方雲漢從天外而來,潛身無跡,猝然動手,這才叫八荒強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見這般人傑,也頗為欣喜,思來想去,不如就將這東南大荒萬里之地,攜其上千萬人族,送你吧。」

七罪魔君說話間,身處寶座之上,手掌向側面虛空中一探。

東荒大沼澤深處,有大如擎天高山的古樹半枯,樹心的部位被掏空,內部的空間大得不可思議,鑄造出重重宮闕迴廊,飛橋涼亭,高低錯落。

宮闕廣大,環繞著這棵古樹空洞的內壁分布,上下排列有序,中間還空出了一塊深淵般的空洞,其內竟然時有雲霧飄過,雲煙不絕,如同怒濤,從古樹的根部涌動向上,蔚為壯觀。

成千上萬的羽族之人,或憑欄而立,或身卧於宮闕之內,又或飛行高空,披堅執銳,成群結隊的巡察八方。

位於古樹頂端,也是羽族宮闕最外圍的一座大殿之中,金蛾老祖撫著自己的金背龍脊青鋼寶刀,心中惴惴不安,又包含極大的憤怒。

「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人族高手,那純白光輝,一點余焰,都能使我心頭如灼,傷我雙眼,難不成是中土天督的盤古神輝嗎?」

「可是天督又怎麼可能擅離中土?!」

這樣貌完全如人族一般,背後連翅膀都沒有的妖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皮閉合的那一下,彷彿還能感受到之前被灼痛的味道。

金蛾老祖心中不免多出一點慶幸,還好他今天到這羽族的萬壑收雲窟中做客,保住了一條性命。

甚至,就算那人找了過來,萬壑收雲窟已經有所戒備,這看似枯朽的古樹,實則是東荒最為聞名的一件絕強異寶,到時候發動起來,也未必擋不住那人。

他正想到這裡,忽然四面八方,相繼傳來驚呼之聲。

高空之中,變成了一片厚重紫色,紫雲之中,有無數驚電竄動,對著萬壑收雲窟落了下來。

那竟是一隻巨掌的模樣,一抓之下就把萬壑收雲窟頂端表層的宮殿,全部抓碎,在萬千雷聲風嘯之中,撈走了駭然失聲的金蛾老祖。

紫色巨手收上高空,隱遁消失,這個時候,萬壑收雲窟的根部,四千多名歷代積累下來的長老高手,一同催動這樁寶物,才剛來得及,將這古樹內部的雲煙,全部化作五彩之色。

作為稱霸東荒的兩大強族之一,他們的反應絕然不慢,但那隻紫色巨手,好像跟他們,根本就不處在同一個時間流裡面,他們做的再快,也始終比不上那巨掌看似遲緩的一抓。

天際一隻黃色雀鳥飛來,直落入古樹根部,小小的鳥爪,一腳踹翻了當頭的一個長老,怒道:「長長眼睛,那不是人族,是魔君的手。」

雀鳥尖唳道,「這你們也敢打?!」

眾多長老面面相覷,原來不是人族嗎?

既然不是人族的話,好像也沒必要為了一隻金蛾,得罪對方。

只是剛才被踹了的那位長老,卻有些不服,他資歷頗老,哼聲怨道:「族長,你也太滅自己的威風,就算是那七罪魔君,也不過是個小輩,他這樣公然出手,連個招呼都不打,何等傲慢無禮,我們若不做出反應,才要被別族恥笑。」

「小輩?」小小的黃雀發出陰陽怪氣的笑聲,繞著這個長老飛了一圈,道,「雲弽長老,你知不知道,人族有那麼個典故?」

雀鳥說到一半,停留半空,搖了搖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不過剛好這天窟如井,你以後還是不要做鳥,就留在這底下做只蛙吧。」

黃雀長嘆,「小輩,小輩,你但凡是認真看見了剛才那一掌,又怎麼有膽子這麼輕蔑的?」

另一邊,黑城魔宮之中。

對於眾多魔將而言,他們只看到君上翻手抓來了一隻小蛾子,離開寶座,走出宮門。

「你初來之時,是落在妖族蛾部的領地之中。」

七罪魔君站到那隻狼頭巨獸的頭頂,將那隻手掌伸出,對著方雲漢展示手中的一隻金色飛蛾,道,「我就以這一隻金蛾的血與骨,來見證你我做的一個約定。」

「暫且以此為界,延後此戰,如何?」

他拋出手中那隻金蛾,「這自然並非威脅,只是約定,這樣,你也可以有時間,先去看一看此地被你解救下來的人族,對你做的事情是怎麼想的。」

金蛾落地,方雲漢略作思量,終究還是一指彈出,雷火交織,覆蓋在這隻妖怪身上,緩緩燃燒。

他說道:「那就定個期限,等這隻蛾子燒完的時候,便是這個約定作廢的時候。」

七罪魔君垂眸看了那隻金蛾一眼,伸出食指隔空按壓過去,不多不少的遞出了一份與雷火相等的魔氣,道:「好。」

二者灑落的力量意境,在金蛾大妖的體內,不斷試探,彼此消磨燃燒,但帶給他的痛苦沒有減弱,反而在延長、加劇。

蛾妖的叫聲,嘶鳴在這片土地上,但無論他如何振翅,都飛不起來,移動不了半步。

狼頭巨獸背負著魔宮,重新落入虛空之間,漫步在元氣的海洋之上。

宮殿里的眾多魔將,一言不發,直到快要回到南荒之地時,才有一位魔將下拜,道:「君上,此人固然功體獨特,但不過是天外墜落,孑然一身,何必如此禮讓?」

「這外來者作風偏向人族正道,我若與他激戰,要想分出個勝負,必定曠日持久,到時候中土人族一發的望風來援,天督、佛尊,便攪成一團渾水了。」

七罪魔君對著酒壺喝了一口,又說道,「況且,六個月前,我釀新酒之時,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司天之座振動,必是人族的這一代天督壽命將盡。」

「最多再過幾個月,等到天督交接之時,便是人族最虛弱的時刻。那時候,才是我們對人族,包括對這外來者動手的時機。」

那魔將微微一驚,隨即大喜:「人族的天督又要死了?」

旁邊另有披著巫祭長袍的魔族暗自掐算,笑道:「果然如此,這一代天督繼位也快滿千年了,我等不知寒暑,不受壽命困擾,險些忘了這時辰。」

一位頭生羊角,頷下長須的錐臉魔將撫掌說道:「好啊。中土八荒,合稱九天,每一代人族天督傳位之時,必定掀起八荒大戰,到時候我等又要有許多同族誕生了。」

魔族是從自然萬物的惡緣之中誕生,譬如山與江有仇、海與桑為敵、湖與海隔閡、雲與泥相恨……

放在小處,也有秧苗畏寒霜,秋風驚篝火,初雪怕日照等等,這些就是惡緣。

而把中土八荒都卷進去的那等大戰,山川破碎,萬里飄零,都是等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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