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九天之座,聖嘆其淵 第一章 妖魔,千里無跡

平原廣袤,一望無際,叢林如阡陌,分割於其上,偶有丘陵起伏。

方雲漢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落在一座斷崖側面突出的岩石之上,凝神細細感應。

天光昏暗,雲層空淡,鉛灰色的穹蒼之下,極目眺望,視線之內,幾乎都沒有什麼鮮艷的色彩,而靈覺感應之中,此界種種氣機,錯綜複雜之極,地氣沉厚無比。

周圍千里以內,感應較為清晰的範圍之中,多以昏濁之氣為主。

雖然在界外的時候,可以確定元荷他們是進入了這個世界,但是真正進來之後,面對這遼闊遠空,無垠大地,一時片刻之間,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時,一道嗩吶聲遠遠傳來。

叢林之間,一支年輕人組成的隊伍緩緩前行。

這群人衣著樸素,有很多地方破洞,線腳稀疏,露出其下粗糙的皮膚,卻根本連補丁都沒有打,年紀基本全都是二十歲左右,頭髮有的胡亂綁起,有的隨意披散,凌亂潦草。

隊伍最前方有人敲鑼,有人吹嗩吶,弄得有些熱鬧,後面幾個人則是扛著兩根長青竹,青竹之上綁著一張座椅。

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可以看得出來,這人應該是剛剛沐浴過,頭髮之間夾雜的灰塵不多,看起來比別人的發色都更加黑亮,右耳上還別著一朵花,衣服也洗得很乾凈,彷彿是要去參加什麼喜事。

「唉。」

苗三郎坐在椅子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我這皮肉粗糙,內功練得也不好,不知道會不會被嫌棄……」

他們走過了一段樹林之後,在岔路口,遇到了其他幾支相似的隊伍。

眾人匯合到同一條大路上,幾個坐在椅子上的人,便攀談起來。

「你們村裡有多少人了?我們村上,算上前兩天新生的兩個,已經有一百九十七個人了。」

說這話的人年紀雖然不大,但額頭上已經有幾道很重的皺紋,手背更是布滿了那種被暴晒過度的痕迹,卻一臉自豪。

他們那個村子,最近這十幾年比較能生,平均一家都能生三四個,人口比起十年前,足足多了二十人。

種地的時候,都能走遠一些,多翻一點地了。

「你們村居然有這麼多人,真讓人羨慕呀。」

旁邊有個兩邊髮絲不一樣長的青年唉聲嘆氣的,說道,「我們村就不行了,男人只剩下三十個,女人也只有三十四個,而且還有好幾個人家生不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苗三郎這時也忍不住開口說道:「但是我聽說你們村居然有一個女人,已經活到三十五歲了?」

「那倒是。」長短髮的青年一笑,「妖怪爺爺有規矩,男女十五歲交配,男的一律二十歲被吃,女的要是生了孩子,能到二十五,多生一個,就從生孩子那一天,順延十年。」

「可惜了,最多也就是順延到三十五而已,再過兩個月,她也要被送去吃了,我們村本來就指望著她再多生幾個,她一沒了,咱們村的人肯定要越來越少……」

突然間,一個麻衣草鞋的青年開口道:「你們這麼關心自己村子裡的人數,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去被吃的話,大家可以活更長時間,人自然就累積的多起來了。」

苗三郎當即反駁道:「你傻呀,咱們不送去挨吃的話,萬一妖怪爺爺不高興,不護著咱們的村子,外地的妖怪爺爺就要來吃人了。」

他好像比其他人更有見識一些,信誓旦旦的說,「這些外地的妖怪爺爺,禮數可沒那麼足,一吃起來,都是一家一家的吃空了,也不分個老幼嫩瘦的。」

「我早些年看見過一回,他們連嬰兒都吃,那有什麼嚼頭,比咱們可差遠了。」

「哦。」麻衣青年訥訥的應了一聲。

苗三郎卻覺得有些怪,哪有人會問這種話的?

他仔細打量,只見那人一雙小眼睛,顴骨凸起,下巴尖瘦,有些青須,整個人都沒精打採的,跟周圍的人臉上表情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表情,可太反常了。

要知道,他們這可是走在去妖怪爺爺家裡的路上。

人一輩子二十年,哪有幾回能見到那麼精緻的房子,氣派的門戶,那都是最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一個村子裡,為了這樣一個早點開眼的機會,往往都要競選一番,才能確定隊伍里哪些人抬、哪些人吹,哪些人敲鑼。

「奇了怪了。」苗三郎抬高聲音問道,「你怎麼這麼沒精神?」

麻衣青年搖搖頭:「我能有什麼精神啊,去被吃,頭一回的話,當然挺開心的,但是真到被吃的時候,那可挺難受的。而且那些房子多見幾回,也就那樣,不稀奇。」

苗三郎氣道:「這話……好像你真見過幾回了?」

之前那個長短髮的青年揮了揮手,吸引了苗三郎的注意,說道:「這人是外地來的,到了我們村,說自己也有二十歲了,這才一塊兒送去。」

「你也知道,從我們這裡去外地,得過一條河,他趟河過來,估計是嗆壞了,說話就有些顛三倒四。」

苗三郎點了點頭,就不追究了。

這也是常態。村子裡的人都是這樣的,什麼事情都不會多想,偶爾有空閑的時候,聊天也只聊幾句,翻來覆去的一共就那幾種事情,更多的時候,還是湊在一起發獃。

幾支隊伍匯合到一起之後,嗩吶的聲音越發刺耳,不過,當他們漸漸能看到前方那幾間屋子的時候,聲音就立刻低了下來,也停下腳步。

接下來的路,就只有那些被吃的人可以走,他們這些人,是沒資格靠近的,只能遠遠的打量幾眼。

幾個一直被抬著的青年男女跳下來,靠近了那屋子。

這幾間屋的結構都非常精巧,牆壁又平又整齊,房門是用木頭做的,但卻一點也看不到木頭的紋理,全然是一片深棕色。

房門的上半部分,還有用木頭做出來的縷空花紋,貼著紙,房頂更不是茅草,而是一種被叫做瓦片的東西。

一樁樁一件件,全是這些人沒見過的。

幾人到了近前,最中間的一扇房門便自然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景色。

青磚鋪地,泥水不沾,裡面有燈有光,一條長桌,幾張座椅。

燈光將椅子上的身影拉長,投射到接近門檻的位置。

那幾個主、客,相貌都如人一般,或是一身勁裝,或是黑袍遮身,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背後伸展出來的蛾翅。

那是他們妖怪身份的象徵。

「我們今天的糧食來了。」

坐在主位上的那隻蛾子笑得開懷,向左右說道,「灰兄,赤兄,小弟算著日子,今天請你們來,就是要給你們看一道好菜。」

那灰臉蛾子轉頭看了一眼,不屑道:「這幾個算什麼好貨色,也就是我嗜吃女人,待會兒給你個面子。」

「我說的可不是那個女人。」

此地的主人黃山棟抬起手來招了招,「三郎,你過來,給我這兩位兄弟好好看看。」

苗三郎緊張萬分,應了一聲,往前邁步,卻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待他站穩,已是無地自容,只怕妖怪爺爺嫌他丟臉,今天不肯吃他了。

沒想到那紅臉蛾子卻在此時輕咦一身,緩聲道:「這身子骨,汝是否習練過武藝?演一套拳法來看看。」

苗三郎聽話照辦,雙手擺了個架式,用力一震,頓時渾身衣褲都碎了個乾淨,赤條條一個漢子,四肢和胸膛上的肉,一塊塊鼓起,油光鋥亮,吐氣開聲,打了一套拳法。

他的拳頭破空有聲,腳步在青石地上,犁出一道道凹陷的痕迹,打的一板一眼,挑不出一絲錯處。

紅臉蛾子動容:「黃賢弟,你居然敢教他人族的拳法?」

黃山棟大笑道:「哈哈哈哈,這有什麼好怕的,咱們金蛾老祖圈養那些人族的時候,可是會特地挑出一些資質不錯的,傳他們三教流傳出來的功法,多養數十年,才在口感最佳的時候上桌。」

「九十年前,小弟有幸跟隨家父,去參加金蛾老祖的八百大壽,宴上有一隊人族獻舞,一個個的,都練過人族儒教的入門功法,雖然養不出浩然正氣,卻也元氣醇厚。」

「尤其是那為首的一名女子,劍氣橫掃百丈,以氣御劍,脫手飛舞,一套入門功法,恐怕被她練得不下於咱們族中的些許長老。」

「後來她引劍而回,一招青松淡抹、月崖敲棋,割股分肉,紅顏秀色,血染粉頸,那血香妙舞舞不休,白裙浸血勝胭脂。血歸了老祖,我卻也有幸分到一小塊指尖肉,自此便念念不忘了。」

這黃蛾妖怪說到這裡,又咂了咂嘴,彷彿還在回味九十年前的鮮美,不無遺憾地指了一指苗三郎,說道。

「我挑了人族傳功養食的念頭,便是自那時根深蒂固,可惜我手頭上也只有一門粗笨的拳法,連讓他青春常駐都做不到。」

旁邊兩隻妖怪也被他描繪昔年情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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