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天命虛無,千秋風雲 第二十章 浩浩青史決於此

今日的天氣,冷暖適度,天上白雲漫漫如山,時而遮蔽陽光,帶來一陣清涼。

一條足足可以供八匹駿馬一同狂奔的官道,從城中穿出,蔓延到荒野之中,向著遠處群山鋪陳而去。

幾百名提刀跨劍的武林人士,陸陸續續的從這條路上走過。

其中有兩名年輕的騎手。

一個長得模樣周正,髮絲微微泛黃,身上卻是一身鮮紅的武服,用金線綉著麒麟的圖案,祥瑞雲團,整潔如新,華貴非常,背後背著的一刀一劍,也絕非凡品。

刀上隱隱泛著寒氣,刀柄纏著一條藍色絲巾。

劍上鑲著一塊鱗片,劍柄晶瑩剔透如玉石,一條明黃劍穗垂落下來。

與他同行的另一個人,身上服飾就要簡樸的多。

那是一個手持摺扇的風雅少年,身上的衣服用料青白,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刺繡圖案,身上也沒有帶武器。

他手裡的那把摺扇展開來時,扇面上畫工不怎麼樣的一隻水墨仙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尋常街頭上五文錢就能買一把的廉價玩物。

「咱們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再買了這兩匹馬,身上帶的銀錢,已經用了大半了。」

搖著摺扇的少年人,一手摸著馬鬃,說道,「這樣只出不進可不行啊。」

旁邊紅衣的年輕人笑道:「憑咱們兩個的身手,難道還需要為銀子發愁嗎?」

「大不了隨便到哪個縣衙去看看,有沒有懸賞的江洋大盜,循著線索過去……」他用手比划了一個動作,說道,「一刀輕輕揮過,大筆的銀子就到手了呀。」

摺扇少年微微搖頭,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紅衣服的年輕人又道:「再說了,這一片你來我往的江湖上,處處都藏著利益牽扯的門道,只要成了名,千百條賺錢的路子,不用咱們去找,就自己會送上門來了。」

摺扇少年笑道:「你說的倒好像自己已經是一個久經風霜的老江湖一樣。」

「這可是你爹、我爹,一起給我講的那些故事裡面,藏著的道理。」

說到兩個爹的時候,紅衣青年拍了拍自己背後的一刀一劍,臉上有些可惜的模樣,說,「可惜你只喜歡聽鏡子大師講經,每一次我爹和聶伯伯說到江湖上的那些事情時,你都在旁邊打盹。」

摺扇少年仍笑了笑,不曾開口,心中卻想:江湖上的故事,說到底都是打打殺殺,哪有佛經里那些奇聞怪談更有趣。

江湖上的人,在他們那兩個父親的口中,總脫不開幾種特質,爭強鬥狠、好面子,痴迷武功,追捧高手,要麼就是爭搶美人,貪奪金銀。

所作所為似乎都有一種固定的模式,聽到了故事的開頭,也很快就可以猜到接下來的發展。

而佛經中記載的,那些佛陀,菩薩,仙人,國王,思維總有與常人不同的地方,他們不把正常的侮辱當作侮辱,就算被打了臉,也可能一笑置之,卻又有可能,會因為一件小事,便發兵滅國。

有佛陀光一講法,便能現出三千種祥雲,震動恆河沙數世界,卻坐視自己一族,被凡間國王滅盡。

還有菩薩幻化萬千,每一道化身救世渡人的故事裡面,總不乏奇趣怪誕。

叫人根本猜不到故事的結局會是什麼。

這不比江湖刀劍趣味的多?

紅衣青年不知自己好友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事,只看著他一副雙眼微眯,以扇掩面的模樣,好像又沉浸到佛家的靜雅禪韻之中,便故意唉聲嘆氣起來。

「聶風吶,其實你爹跟我講故事的時候,還常常聊到一些關於你的事情。」

聶風奇道:「哦?」

紅衣青年——斷浪模仿起一個滄桑男人的口吻:「當初本來是我聽大師講經,化解祖傳的瘋血,卻不知什麼時候,顏盈和風兒,對那經文比我更上心了。」

「萬一風兒哪一天想不開遁入了空門,我的兒媳、孫兒,豈不是都成了空談了?」

唰!

聶風合扇在斷浪肩上敲了一下:「你啊!你想調笑,何必借我爹的口吻?」

聶人王歸隱之後,近些年來,雖然愈發放蕩不羈,甚至能帶著冰糖葫蘆去逗小朋友玩,但是,應當還不至於跟晚輩聊到自家孩兒的婚事。

畢竟他和斷浪的年紀加起來還不到四十,而當今的風氣,男子大多成婚的晚,就算是女兒家,若是有意出門闖蕩的話,年近而立不成婚,同樣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那成家立業,哪裡是這個時候就需要考慮的?

聶風不願再糾纏於這個話題,索性換了個斷浪感興趣的,將摺扇往前路上一指,說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從泰山出來,這一路上,但凡有些功底的江湖人士,都在往同一個方向前進。」

「嗯,有嗎?」

斷浪仔細回憶了一下,臉上很快就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們兩個從泰山出來的這段時日裡面,經過了不少城池,好像真的每座城中見到的江湖中人,都在往一個方向前進。

粗略一算,只怕人數早已在三萬以上。

這樣的人數,又個個都是習武之人,幾乎已經能夠形成一種無形的大勢。

實際上,原本離開泰山之後,斷浪也沒有想好,到底要往哪裡去,兩人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先看看各處鬧市繁華的風景。

但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兩個前進的方向,也已受到這種人潮的影響,路線漸漸重合。

「還真是。」斷浪興奮起來,又有些懊惱於自己怎麼到現在才發現,便急切的開口說道,「難不成前面有什麼大事發生,待我去找個人問問。」

聶風攔了他一下:「別急,這個事情,在上一座城的時候,我就大致弄明白了。」

他們兩個雖然是至交好友,但性格卻大有不同。

斷浪嚷嚷著要江湖揚名,可畢竟在泰山清幽之地長大,出來之後,便被城中繁華迷了眼,什麼新奇的東西,都要去嘗試一下,還沒來得及好好關心一下現在的江湖局勢。

就在他跑去置辦現在這身行頭的時候,聶風倒是找了個茶館,聽了幾段最近的大事件。

等聶風簡略說了一遍之後,斷浪已經聽得悠然神往,說道:「天下七大頂峰強者,就算是自稱不涉江湖的鏡子大師,也常常提及。」

「三十年分割天下的局勢不改,想不到,竟就在最近出現了這麼大的變動。」

「哈!咱們選在今年出門,真是選對了。」

斷浪呼哨一聲,揚鞭縱馬,四蹄揚塵,飛快的順著這條大路奔去。

聶風早就料到,等這事情說完了之後,這位好友絕不會再慢吞吞閑逛,也及時提速追上。

他們接下來一路上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所見的景象,越來越叫人熱血沸騰。

之前那幾座城中見到的武林人士,根本只是滄海一粟,九牛一毛,越是靠近天山,江湖人分布的密度就越大。

甚至不僅僅是傳統意義上的江湖中人,他們還見到諸多商販同行,向那些豪氣大方的江湖客,大肆兜售自己的貨物,酒水糕點,日常所用。

一開始,聶、斷二人,還覺得自己是去赴一場武林盛會,不過是抱有幾分熱情期待,並不奇怪。

後來,隨著所見的場面越來越大,他們竟漸漸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一眼掃去,只覺得漫山遍野皆是人群,或許士農工商、三百六十行的裝扮,都能從裡面找個齊全。

這哪裡是區區「看熱鬧」三個字,就能夠解釋得了的?

這根本就像是一場席捲天下的大遷移。

這一天,到了距離天山界碑還有十幾里的地方,兩人下馬休息。

斷浪去買了兩葫蘆號稱「正宗寒冰綿掌鎮的酸梅湯」,緊皺著眉走回來,道:「太怪了,聶伯伯和我爹,可從來沒說過幾個高手約戰,還沒真開打,就有這麼大的影響了!」

他遞了一葫蘆湯給聶風,聲調有些奇怪的笑著說,「你知道嗎,我剛才順便又問了問,才發現,根本沒人知道,那幾位的戰約到底是定在了哪一天。」

饒是以聶風天生沉著的心性,這時候,也不禁生出幾分哭笑不得、難以理解的情緒。

一場盛事,從來沒人承諾過會招待這些人,沒有人邀請他們,甚至不知道,具體會在哪天開始,就已經驚動天下,引起數十萬人的大行動。

這跟他們從長輩口中聽來的老舊江湖逸事,差別真的太大了。

說到底,自從神州布武之後,這上百年的武道風潮影響之下,不僅僅是強者的力量更高,權勢更大,更關鍵的是,作為基層的百姓,力量也在茁壯的成長。

從前需要十個人種的田,如今,可能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辦得妥妥噹噹。

以往需要十天才能完成的刺繡衣裳,到了今天的時代,稍微派幾個修鍊過靈巧功夫的綉娘,也許只需要一盞茶的光景就能完成。

百工百業,無不如此!

於是閑人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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