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天命虛無,千秋風雲 第十一章 龍乘大河,道狂之死

徐州的這座湖泊,連接著大運河。

這是一條始建於春秋戰國時期的大河,那個時候,各國之間開挖運河,基本都是為了軍事上的行動,比如吳王夫差就曾經令人鑿溝放水,運送軍隊去北伐齊國。

而在後來,到了隋朝年間的時候,不計國力人力,貫通南北運河,便使得這條大河,成為了繁榮的象徵。

因為天哭殿坐落於此,所以,往日這附近,上下六十里的一段河道,要想通行的話,也是要向天哭殿繳上一筆不菲的費用。

今日的煙雨之中,上游便有幾艘大船停泊靠岸,準備休整一番,待繳納費用之後,到了放晴的時候再上路。

夾板上捧著一些乾果點心閑聊的水手,卻忽然驚叫起來。

周圍的人們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扭頭看去。

下一刻,無比嘈雜的聲音,便從這塊地方傳開。

不只是這一處,方圓數十里內的人們,不管原本是在做什麼,這個時候只要往河面上看過去,幾乎都能看到那樣的一幕。

有碩大的陰影破水而出,迎著風雨,在大運河上,展開雙翅,排除一道道滔天大浪,盤旋飛天。

那是龍。

但與民間祭拜的形象之中,最常見的那種蛟龍、長龍不同。

這頭龍,即使是隔著幾十里的距離,也能夠讓人感受到一種,原始荒莽的猙獰氣息,倒是更有些近似於古老傳說之中的應龍。

它的整體,原本應該就是一頭暴龍的形象,後足發達,前爪萎縮,長尾有力,獠牙交錯。

但是它的頭上,卻被催生出近似於鹿角的形狀,兩角之間,時不時都有電光閃爍,脊背上生長出巨大的骨刺,大約是順著脊椎的線條,從頭部一直延伸到尾端,電光就先從這些骨刺之間傳導下去。

然後又變成較細一層的電流,順著鱗片的縫隙,蔓延到全身。

最引人注意的,還有那一對如同大帆張開的肉翼。

這雙翅膀扇動起來的時候,磅礴的氣流在周邊捲動著,漫天的細雨和一部分的河水都被刮起來,化作大片的冰霜,鋪散開來。

這個世界的四大奇獸之中,神龍原本是沒有翅膀的,這是十年以來,道狂在水下馴養,把龍血和人體的血脈開發取得的成果,又反饋到這頭龍的身上,才養成了今日的形態。

披電而行,浴雪衝天,彷彿是一副古老的神話圖景,在今日的大運河上重現。

悠長的龍吼聲,在雲層之中穿梭著,直傳到百里之外,無論是荒無人煙的山林之中,還是繁華城鎮里,都沉浸在龍吟的餘韻之下。

小山一樣大小的龍影,從高空中俯衝下來,龍的血齒張開,口中閃爍起岩漿的光澤。

冰雪、閃電、烈焰、雨水、風浪。

有那麼一個瞬間,幾乎可以說,像是整個荒涼野蠻的天地縮影,都被這頭神龍裹挾著,對著方雲漢撞了下去。

令整個城市悚然的巨響,在這片湖面上傳開。

一湖之水,甚至像是在這個時候,已全部向四面排開,逆卷上天。

小船之上,第一邪皇驀然低吼,寶刀出鞘,佛的金色光輝在他雙眼之中盛滿,魔的兇殘血腥,從他的刀刃上瘋狂的擴張。

黑白交替一閃,向著他們這個方向拍過來的滔天巨浪大潮,橫向來看,足足有五六里長的一段,被凝結成了充滿魔意的黑色寒冰。

但是在後方湖水的劇烈起伏衝擊之下,這些冰塊,也很快崩裂、碎解。

小船的竹編頂棚上,一件披風甩動,步驚雲雙足分立,一雙眼沉靜的看著那一座座崩解的寒冰、比參天大樓還要高的巨浪。

第一邪皇再次揮刀,步驚雲雙掌向上一舉。

足足可以吞沒大半個湖面的雲氣,就從這艘小船上成千上萬倍的膨脹、擴張開來。

碎裂的冰,渾濁的浪,都被雲氣蓋過,雲氣之中,又有刀光頻閃。

本來會直接淹沒大半個城池的水災,在他們兩個攜手之下,被牢牢的封住,不能登岸。

徐州城中,有很多人僅僅是在那裡看著,根本體會不到,這其中到底蘊含著多麼可怕的兇險,因為災難的力量已經被倒下,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令人驚嘆的壯闊奇景。

岸邊聚集的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在逐漸的增多。

雲氣覆蓋的那片區域,如同臨時立起的一段長城,橫亘在他們視野中。

所有人摩肩接踵,仰頭眺望,也只能從這片雲氣上方時不時飄過來的一些大雪片,揣測著另一端的場景。

白衣的道狂,逆行在這片人潮之中,放聲歌吟,一步步閃爍著,走向城市的遠處。

他走到徐州交通的樞紐,幾條大路、水域彙集的地方,脫下一身白袍,凝成了一條布棍,又像是一支大筆。

沾著微雨之中的泥漿,開始在地面上揮塗。

無論是昏黃的泥漿,還是無色的雨水,在被這支「大筆」沾過去之後,都會自然而然的轉變成朱紅的色澤。

無情絕性,而至純至烈的元氣,在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塗抹之中,蔓延開來。

淡淡的紅,飄過那些看熱鬧的人群,飄過另一個方向上的酒樓食肆,飄過那些尋常百姓屋門前,飄過了整座城市。

這一座徐州城中,人情百態,一切的動作都在這些淡淡的紅飄過之時,相應的放緩了一些。

「楚山以為城,泗水以為池。我詩無傑句,萬景驕莫隨。」

「夫子獨何妙,雨雹散雷椎。」

「雄辭雜今古,中有屈宋姿,南山多磬石,清滑如流脂。」

「朱蠟為摹刻,細妙分毫釐,佳處未易識,當有來者知……」

轟!!!!

巨龍的軀體超過了雲氣的高度,恍如惶惶天威的紫色光柱,拔地而起,沖霄而上,硬頂著這頭龍,越升越高。

龍的嘶吼聲連連傳出,卻也越來越遙遠。

飛速旋轉的刀刃,破空而去,雷電和磁場的作用,加持在這把刀上,使得這一刀的速度,幾乎突破了空間的限制,瞬間就殺到了道狂身前。

但道狂手中的大筆,只是舒展而緩慢的一抽,雷刀的速度在這個剎那不知道降低了多少,被大筆撥轉著,甩向另一個方向。

飛速移動的刀柄,卻落入一隻手中。

方雲漢握刀一絞。

道狂的那支筆,不過是用他身上的長袍擰結而成,就算是灌注了真力,也比不上這柄絕世神刀的鋒刃。

當場就被翻轉的刀身絞得破破爛爛,碎布飛散於半空之中,又在瞬息之間,盡成灰燼。

道狂的身子退了一步,腳尖在地上又划出了一道紅痕。

說起來也很奇怪,方雲漢降落的時候,他的身體高速移動帶來的狂風和散失的雷火之力,把四周的地形毀得面目全非,可以說是刮地三尺。

但是之前被道狂划出來的那些痕迹,都整潔如故,半點也不曾散亂、模糊、淡化。

就在這最後一筆用足尖添上去之後。

方雲漢的精神,竟然出現些微的失序,恍然里好像意識到了,在這一步之間,產生了某種天翻覆地的變化。

猶如巨大的神靈在這一刻蘇醒,重新把握了這天地風雨,雷霆火焰的權能。

只剩下一半長度的布筆,在道狂手中持如劍。

一劍遞去,抵住了刀口,更將雷刀緩緩推回。

刀身從極致的穩定,到微微的顫抖。

握刀的手上,一根根細長的淺青筋脈,從蒼白的皮膚之下凸顯出來,無論方雲漢在這一刻,往刀上灌注了多少力量,似乎都無法阻止迎面而來的鎮壓。

道狂身上,這個時候散發著與方雲漢相似的氣息。

實在是極端相似,彷彿也是達到了深層的練虛境界。

僅有很少的不同。

練虛是駕馭天地自然的力量,而這一刻的道狂,駕馭的卻不僅是無情自然,更有世間最厚重,最可以被稱為奇蹟的——人文。

這城中的習武之人、披甲執戈之輩是心,士人為肝,農夫是脾,商人是肺,各行各業裡面做工的是腎。

那雲龍山是枕骨,湖泊是腸胃,九朝帝王氣,千古龍飛地為髓,條條大路為經脈,烏宅樓堂為穴位。

水天交接,城池荒野邊緣處,是皮囊。

整個徐州,在道狂的筆下,成為了一個不分彼此的整體,成為了一個醉卧大地,枕山蹺河的「人」。

道狂在地面上畫出來的這些圖案,這個時候看上去,便形成了一個大腦的形狀。

他是這腦宮之中的主宰,是這個「人體」的神,是這個「軀幹」的王。

九朝帝王都的人文天運,比自然之力更高深莫測不知幾許的力量,被他牽動,壓向方雲漢。

「雲龍山下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暉。一色杏花三十里,新郎君去馬如飛。」

道狂的力量穩定的向前推進,天命運數越來越多的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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