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空桑論道,氣蓋八荒 第五章 空鞘得瓊枝

今日先到訪陳府的客人,是公孫儀人。

他們之前把冰棺押送到了皇城之外的招賢館之後,做了交接,就各自入城,劉青山自有他的去處,而公孫儀人,則在玄武天道成員的指引之下,來到陳府。

當初岳天恩他們找到皇都來的時候,陳五斤就想到,之後公孫儀人,肯定也是要過來住一段時間的,所以已經給她划出一片院落,作為居所,內中安排了幾名侍女。

進了院子之後,公孫儀人就讓那幾名侍女先去準備熱水。

雖然以公孫儀人如今的功力,已經可以做到點塵不染,但這一路上星夜兼程、露宿而來,總還是要沐浴一次,才會覺得心頭愜意一些。

況且,她這一身綠色武服的左肩處,還有一點焦灼的痕迹,露出了裡面白色的內襯衣料。

既然到了皇都,也該要換身衣服了。

也許是這一間院落平時太過安靜,這一下幾名侍女都忙碌起來了,腳步匆匆的進出,伴隨著各類器皿搬動的聲響。

院角那一棵老樹的樹冠之間,便驚起了一隻飛鳥。

白鳥展翅,越過院牆,須臾間不知所蹤。

本來已經快要進門的公孫儀人,秀嫩的耳尖一動,卻忽然回身,身姿之柔和輕靈,如同清風捲雲一般,飄過了院子,來到那棵樹下。

她一伸手,剛好托住了一個從樹上滑落的鳥巢。

大概是剛才那隻鳥被驚走的時候,動作太大了些,擾動樹枝,才讓這鳥巢翻落下來。

鳥巢裡面,有三顆完整的鳥蛋,另有一隻眼睛還沒能睜開的小鳥。

這隻小鳥似乎也察覺到鳥巢墜落的這一下落差,正嘰嘰喳喳的叫著,努力撲動翅膀。

可惜它應該是剛破殼沒多久,無論怎麼努力,都完全沒有能夠飛起來的跡象。

公孫儀人一手托著鳥巢,另一隻手極其輕柔的探去。

她手上有常年練功留下的薄繭,反而是指背顯得更柔和一些,所以便用指背輕輕碰了碰那隻小鳥的頭部。

一點清靈的元氣滲透過去。

受了驚嚇的小鳥很快安靜下來,還主動在公孫儀人的手指上蹭了蹭。

公孫儀人臉上帶著微笑,注視著這隻小鳥的目光,柔軟的不可思議。

側面突然傳來一聲「哎」。

她似乎沒有多少意外,回頭看去。

方雲漢正坐在這處院落的牆頭上,一副沒個正形的模樣,左手撐在身側,右手藏在背後。

公孫儀人先縱身探到樹冠上,尋了一處較為穩固的枝杈,將鳥巢固定住,然後才飄身下來,走向院牆那邊。

「你先來的?」

「沒有,是你先來一步。」

方雲漢披了一身白底紅紋的長袍,目光垂落下去,剛好落在公孫儀人面上,說道,「不過,我前兩天就已經出關了,已經先回過一趟東海郡了。」

「那長羅侯府的世子,怎麼上了皇都人家的牆頭?」

公孫儀人笑著伸出手,促狹地說道,「小公子該不會是爬上去之後又害怕了吧,要不要姐姐接你下來?」

「哈!」

方雲漢向前一俯身,竟然真的向著公孫儀人的手掌探過去,不過,卻是將右手的一件東西,放在公孫儀人掌中,然後又扳直了身體。

那是一把晶瑩微藍的長刀,刀身修長如同竹葉,大約只有兩指的寬度。

長刀入手,公孫儀人只覺觸手溫潤,紋理細膩,彷彿這刀柄是一塊與自己的手掌完美契合的寶玉。

她微訝著,仔細端詳了兩眼,說道:「這是凌霜?」

方雲漢點點頭,道:「我把凌霜心劍重煉了一回,經過數次子午天時,滌盪了它原本的靈性,重塑它的形態,修復從前一些不曾注意的暗傷。然後又將我的心法意志完全滲透進去。」

對天怒劍和凌霜魔劍,本來就已經挺適合紫雲、尹小草現階段的使用,洗鍊靈性之後交還到她們手裡就足夠了。

而對於這把改劍為刀的神兵,方雲漢所費的心思與前二者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他上次察覺到公孫儀人在練虛武道這條路子上,似乎更有天賦一些,所以在改劍為刀的過程中,是動用自己的練虛意志,反覆的淬鍊、烙印。

其中隱去了十陽聖火這種過於極端的部分,主要是將呂洞賓的武學理念,還有先天乾坤功、無相神功的一些精義練入,因為這幾種功法,好像更貼合公孫儀人的心性。

公孫儀人聽了他這番話,略做停頓,不知想到什麼,抬頭說道:「那這把刀,應該很適合你用。」

「如果刀跟人是完全一樣的,那有什麼意思呢?」

方雲漢笑道,「刀和人不一樣,才更便於創新。」

公孫儀人並不贊同這種觀念,道:「刀其實不重要,是否相同,都不影響刀客的修行。」

當初,她悟通了出神刀意之後,就沒有為自己重新尋找一把刀,只帶了一片斷刃,一把空刀鞘,正是她這種理念的體現。

武器只是附庸,意志才是根本。

只要刀意不改,就算是她手裡拿了一把大鐵鎚,施展出來的,仍然可以稱得上是刀法。

不過,她這段話說完之後,目光一轉,又道,「但是作為禮物來說,這把刀很不錯。」

方雲漢暗自鬆了口氣。

他確實要比公孫儀人晚來一步,是感受到了公孫儀人的氣息之後,沒多想什麼,便移身過來,準備把刀送出去。

可是他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公孫儀人救下了那個鳥巢,耐心的安撫著那隻小雀。

對一個剛救下了小動物的女孩子,送出去一把長達數尺、冷刃鋒寒的寶刀。

小雀、溫情、長刀……好像就突然有點不合適了。

於是,方雲漢就順勢坐在了牆頭上,緩了一緩。

好在結果還算不錯。

他在回想這些東西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沒有注意到,公孫儀人收刀之後,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眼中帶著很純粹的笑意。

察覺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公孫儀人的目光,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那把刀上,並恰到好處的開口。

「這把刀,和凌霜劍相比,已經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也該有一個新的名字了。你有準備嗎?」

方雲漢答道:「本來是考慮過幾個名字,不過後來想想,畢竟是送給你的禮物,讓它在你手上得到新的名字,似乎更符合這種新生的意味。」

公孫儀人用左手食指的指甲抵著刀背滑過去。

圓潤的指甲邊緣,與平滑的刀背,摩擦出來的聲音一點也不刺耳,反而輕盈靈動,像是明珠落入銀瓶之中的一個聲響。

刀身隨著指甲的動作而微微偏轉,陽光在上面折射,呈現出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碎紋理,像是一片片緊貼著刀身的雪花。

公孫儀人眼中一亮,思索著說道:「六齣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這把刀,以後就叫瓊枝。」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大力稱讚的聲音傳過來。

同時,陳五斤的身影,走近了這片院落。

「瓊枝,好名字!」

這個陳副會長,全然擺脫了輪椅,走到院門的位置一站定,身形修長如松柏,目光在院內、院牆的兩人身上一掃,拍著手說道。

「南方有鳥,其名為鳳;天為生樹,名曰瓊枝,以琳琅為實。」

「這樣一把刀,這樣一個名字,與公孫姑娘,實是絕配。」

「看來光是在外觀上,會長就花了不少心思啊。」

公孫儀人所說的瓊枝,本來是指落雪之後的竹枝,覆蓋雪意的美景。

不過被陳五斤引用古書這樣一解釋,倒也別有一番意趣,不能說是解的錯了。

實際上,這也是陳五斤故意為之。

他剛聽說方雲漢來了的時候,正好從無題和尚那邊,聽到了一些上古奇聞,對魔宗有了更深切的一點了解,也有了更大的壓力。

那個時候的陳五斤,確實是有些沉不住氣,十萬火急的,想要跟方雲漢談一談如今的局勢。

可等他進府之後,遠遠的就看見坐在牆頭上的那個背影。

嚴格意義上來說,方雲漢這副樣子,實在是有些失禮的,但是轉念一想,那些沉重的、崇高的,以「威儀」為名的枷鎖,本來也不可能套住這樣的一個人。

就算偶爾會被他拿起來用一用,也終究不適合長久的套在他身上。

有點難以言述的會意一笑之後,陳五斤心裡的焦躁、緊張、急切,就不知不覺的淡了下去。

只是這樣一副遠遠看著的場景,就似乎,給陳五斤累日以來的心情,添加了一股清新的生機,讓他寧靜下來,可以更加從容的思考、交談。

方雲漢當然早就察覺到陳五斤的靠近,但等到陳副會長真的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就不怎麼願意在牆上繼續坐著了。

輕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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