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空桑論道,氣蓋八荒 第三章 萬人自有萬般路,明鏡在手說一神(上)

「招賢館是兩個月前立起來的一個組織,總部就在皇都之外。」

方平波回答道,「按照陳副會長傳回來的內部消息,是有一個自稱謝非吾的上古遺民,主動找上了龍相國,洽談過一番。」

他把毛筆放在筆架之上,將剛批改過的文書吹乾合攏,放在一邊,慢悠悠的起身到旁邊拿濕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才接著講。

「雖然沒有明說,但我估計,肯定是善意之中摻雜著隱形的威脅吧。」

「反正他們見過面之後,朝廷就下旨,由謝非吾主導建立招賢館,之後,上古遺民的一切相關事宜,都由招賢館來處理。」

方雲漢若有所思,問道:「那,其他上古之人也都願意服從這個謝先生嗎?」

方平波想了想,道:「你不是跟那個無題……大師有過交集嗎?」

「朝廷那邊,按照你當時留下來的說法,把他估成比你略高的一個檔次。謝非吾跟他照過面,應該算是一個層級的。」

「他的實力很強,又很會做人,好像身邊還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所以有號召力也不奇怪吧。」

方平波搖頭說道,「總之你不要往西海那邊去了,那邊還醒著的人,基本都已經投到招賢館。至於還在冰塊里的那一部分,也即將移送到招賢館去。」

「啊!」他似乎是忽然想到什麼,露出那種獨屬於老父親的笑容,慈和著看向方雲漢,「公孫家的那個小姑娘會負責押送冰棺,應該也已經離開西海了。」

上次穿越之前,方雲漢是特地離開了搜山檢野的西海郡,在大齊腹心的天悅山脈之中,找了個偏僻地方。這次回來之後,就先直奔東海郡,倒還真不知道西海那邊又出現了這麼大變化。

「嗯。」

聽完這些講解,方雲漢面色如常的應了一聲,迅速抓住另一個話題,道,「這麼說,無題大師現在也在皇都?」

「何止是他呀。除了他和招賢館的人之外,還有一個大高手跟他同行,自稱空桑教主唐介靈。」

說到這個名字,方平波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種凝重的表情,也沒了打趣的心思,道,「這個教主鬧出來的動靜,可比招賢館還大得多。」

他將最近從皇都那邊傳來的消息,一一說明,花了將近兩刻鐘的時間,最後總結道。

「陳副會長傳回這些消息的時候,附上了一句很重的話。他說,以你最後一次展現出的那種實力來看,這些與你同一水準,甚至可能還在飛快變得比你強出許多的人,聚集在皇都。」

方平波口中加重力道,吐字緩慢,「則,我大齊皇都十萬禁軍,百萬居民,萬千樓宇,文武百官,三百年國運,皆危如累卵。」

這個好像一直醉心商道的長羅侯,此時居然也很少見的露出了一種憂國憂民的神色。

他看著方雲漢,眼中又有期待,又有擔憂,還有那麼一絲無力,道,「令我難眠的是,我很明白,陳副會長的這一番話,不算誇大。」

「所以雖然不必去西海了,但是皇都那邊,卻是去的越早越好。」方雲漢站起身來,坦然受著方平波的目光,說道,「萬全的把握是不存在的,但我會盡量避免那些不好的結果。」

他的語氣平靜中透著自信,沒有刻意的撫慰,卻讓方平波安心不少。

這一年多以來,這對父子聚少離多,已經成了習慣,也不需要再做一些難分難別的說辭。

方平波只是點點頭,回身從那些文書堆裡面翻出一封信來,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你把這封信和公孫有志一起帶到皇都去吧。」

方雲漢輕咦一聲:「岳老爺子的外孫?」

「是啊,他也跟我一樣,在練武這方面實在沒有多大的潛能,但是人長大了,總要給自己找個目標的。」

方平波帶著對那個年輕人的些許讚賞,微笑道,「他對機器火藥,也有一些理論根底,就主動找上我,想從我這裡托關係,到神機百鍊營去,先做個學徒。」

「因為你前一陣子給那邊送了好多機關捲軸,他們最近也確實是很缺懂點門道的人手,我這封舉薦信應該足夠他省略一些不必要的核查,直接接受大匠的考較。」

方雲漢自無不可,很快就帶信離開。

方平波又在屋中呆了一個時辰,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就叫人運送這些文書一同上玄武山去。

這些本來就是玄武天道那邊,需要審批的一些東西。

各地武術家跟官府的合作已經越來越成熟,但是這麼長時間下來,他們的實力飛快的增長,最近這一年,幾乎比得上從前幾十年的苦練,也就越來越不滿足於僅僅在城鎮裡面清除變異生物了。

從大拳師往下,越來越多的武術家,試圖深入山林荒野,去主動狩獵。

玄武天道、大商會、官府共同組建起來的清剿、運輸、製藥、分配的鏈條,也不得不再度延伸。

各地的消息,每天都像雪片一樣朝著玄武山上彙集,然後再形成對應的回覆,分發下去。

如果方雲漢這個名義上的會長,有空仔細去看看玄武山最近一年消耗了多少紙張,再看一看登記名冊上已經擴張到多少人數,肯定會大吃一驚,生出幾許恍如隔世的感覺。

來到玄武山之後,方平波讓運送文書的侍從先去副會長的院子,自己則來到了另一處院落。

院內鋪滿石板,一根雜草都沒有。

數十套桌椅整齊排列在其中,幾十名由大商會調過來的賬房,一手翻著賬本,一手把算盤打的噼啪作響。

而在這些人之中,最邊角的地方,有一個古里古怪的身影。

一顆牛頭,一身臃腫的儒袍,一對探出短袖的牛蹄。

它「坐」在特製的椅子上,旁邊有人按照特定的節奏,幫它翻閱賬本,讓它可以不費力地將上面的記錄瀏覽一遍。

牛蹄上綁了一根細枝,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可能點中賬本上的某一處,然後旁邊幫它翻賬本的人,就會立刻將這一處圈出,讓其他人重新運算,修改結果。

每到這個時候,圓滾滾的牛眼睛就有幾分雀躍,長著鱗片的碩大牛頭,也會微微搖晃。

明明是頭牛,卻讓人琢磨出幾分洋洋得意的神情來。

這頭牛,是楚三思。

方雲漢當初把他帶回來,也只是心中不忍,準備讓他在玄武山當個「閑牛」,就這麼養著。

這個不歸山的會長,又怎麼會想到,楚三思在算賬上居然會有這樣的天賦。

他雖然不方便握筆運算,但卻可以指出其他賬房算錯了的地方。

當初這顆牛頭第一次出現在賬房院子里的時候,迎來的目光是驚懼,排斥。

但等到方平波看出他的才能,給他在院子里,單獨安了位置之後,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其他賬房先生,已經能把他當成尋常同僚一樣對待。

每天日薄西山的時候,還經常會有人騙這頭牛喝酒,務必要把他灌醉,才好解一解白日里被指出多處錯誤的悶氣。

方平波駐足片刻,又離開賬房,順著小徑,走到演武場邊緣。

這個演武場,已經經過數次擴建。

現在還會留在這演武場中練功的,都是一些夢中得法,或者被長輩支付了代價,得以早早學習內功的少年人。

尹小草和紫雲,在其中最為顯眼。

重煉之後的天怒劍和魔劍凌霜,其實外形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被洗鍊了靈性,光芒內斂不少。

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練的都很刻苦。

對於一些裹在時代的大潮之中,甚至站在潮頭上的人來說,他們已經逐漸適應了一年多以來的變化,什麼樣的事情都不會讓他們大驚小怪。

但對於包括方平波、包括這些年輕人在內的「旁觀者」來說,這個世道,可以說是一天一變,每天傳過來的消息,都可以讓人驚異不已。

他們不是「消息」的製造者,只能被動接受,也無力改變時局。

但是,他們也代表著未來,代表著整體的發展氛圍。

代表著一種選擇。

——是在不斷的驚詫之後奮發,還是在驚異之中衰頹、墮落。

「哈,就算是無關緊要的我們,也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方平波就站在這邊緣的地方,扳扳手指轉轉腰,活動了一圈之後,轉身向副會長的院落走去。

「這日子越來越嚇人,卻還是有盼頭啊。」

「哪天要是能又有盼頭又安穩,大家不用忙太多,也能悠哉悠哉聽奇聞,那就最好啦……」

……

大齊皇都。

相國府外的那條大街上,站了上千名形形色|色的大齊子民。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能夠看出洗了多遍的痕迹,雖然每天白日的時候,都在這條大街的兩邊,或站或坐,但卻不會去干擾到別人,阻礙到旁人正常的通行。

一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會自己去買來最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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