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空桑論道,氣蓋八荒 第二章 雷發庭前草

朱門碧瓦,雕樑畫棟,一處富貴人家。

通往花園的窗戶半開著,能見屋中香帳凌亂,綉著白鳥吉祥圖案的綢緞被單,被揉成一團,扔了出來,一個赤身男子從床上起身。

此人長發秀美,身段修長,五官俊俏,雙眉尾端各生出幾根紅毫,仰頭伸臂,右手的手腕上,掛著一個松晃晃的銀色鐲子。

滿足嘆息之間,這個男人的神態,仿若一隻生長著紅毛的狐狸化了人。

他隨意的到衣架上拿了一件袍子披上,絲滑的衣袍蓋住了雪白的皮膚,腰間鬆鬆垮垮的系好,便坐在桌上,倒了半杯茶,回頭看向床上的女人。

那是這戶人家原本的女主人,年約三十上下,身段豐腴,面若桃花,人自然已經算不上是年輕,但卻韻味十足,有一種說不盡的風情。

也難怪那名富商到五十歲的時候,還色心不死,休了自己家的髮妻,迎娶這個女人入門,捧上正妻的位置。

她坐在床上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動作慢條斯理,原本那艷若春桃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冷傲、嚴肅起來。

紅眉男子看著她的儀態變化,清澈的眸子裡面,又醞釀起了濃重的興味,忽然把手裡的半杯茶水潑在已經穿在整齊的女人身上。

「你!」

那婦人驚呼一聲,手掌連忙按住了胸前濕透的衣襟,卻在男子肆意遊走的目光之下,又紅透了臉頰,細著嗓子說道,「還沒夠嗎?」

「當然。」紅眉男子腰間一動,就從桌子撲到床邊來,傾身向前,輕薄的笑著,「夫人這樣的容貌,在下就算是日日夜夜的心動,也嫌不夠啊。」

「油嘴滑舌的。」

婦人粉面含羞,渾然忘了數日之前初見面時的驚怕。

當時落了一陣小雨,夜間霧濃,她正俯在窗邊,面朝窗外,盡心的伺候著她那個老丈夫。

那上了年紀的富家翁雖然賣力,卻終究讓她難以盡興。

正有些神思不屬的時候,霧氣之中隱約有一個俊雅帶笑的面容閃過,接著,她身後的老男人就發出一聲悶哼,軟倒了下去。

有另一雙火熱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身子……

床上,婦人推了推紅眉男子的肩膀,以示抗拒,不過,那手上用的力氣,大概比風中搖顫的牡丹花枝,也大不了多少。

「對了。」婦人忽然有些擔心地說道,「這幾日只顧著跟你胡混,也沒有細細的問過,你到底把我夫君怎麼了?」

紅眉男子捉住她的手腕:「你還叫他夫君?」

婦人橫他一眼:「這麼叫,你不是更興奮。」

紅梅男子親了親她的手掌,笑出聲來,道:「放心吧,我只是封了他幾處穴位,他不能言語不能動彈,但是也不會死,你不是還派了人服侍他嗎?」

婦人點點頭:「下午有人報過,說是他女兒回來了。那個丫頭跟我一向不和,肯定不會來見我,不過她跟老鬼還有點親切,應該已經去看過了。」

「既然沒鬧出什麼動靜,看來她也只以為那老鬼是發了急症。」

紅眉男子眉間動了一下,語氣有些不經意的變化,道:「我一路走過來,早就發覺了,你們這裡的人……呵,就憑那些武館裡的雜耍把戲,想看出我那套封穴手法的破綻,給他們研究一百年都不可能。」

他這幾句話說到後面的時候,言語中的倨傲之氣,簡直有一種像是皇帝在看待乞丐的感覺。

婦人雖然順從了紅眉男子,更愛他這幅皮相,但聽他這麼說話,彷彿自己也成了乞丐中的一員,更可能連乞丐也不如,只是隨手的玩物,不久就會被玩膩了,隨手丟開。

她心中有些不愉,便軟中帶硬的反駁道:「這裡的武館或許沒有太多的本事,但那丫頭還有個義父,據說是螳螂拳上的大宗師,數遍大齊,都能排進前二十位的人物……」

「他也算不了什麼。」

紅眉男子不耐煩的壓了下去,婦人的話語便被打斷,喉嚨里只能逸出斷斷續續的幾聲嬌呼。

她肯定不會想到,這個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此刻已經在想別的女人了。

『這整片大陸,似乎都是從前沒聽說過的地方,堂堂萬里大國,能被奉為頂尖行列的習武之人,居然只是一些鑄身換血的粗笨莽夫。』

『哼哼,這倒也不錯,老子還沒有玩過這種大國的嬪妃公主,過兩天就往他們都城去走一趟……』

這個紅眉男子,把名字翻譯成大齊的語言,應該叫做王松。

他本來長得凶神惡煞,十分好色,卻又故作風雅,不想單純靠強迫,讓那些女子就範,而希望她們是一種半推半就的姿態。

到了五十多歲的時候,他功夫練到了第二境大成,偶然得到一枚幻術面具,大喜過望,就在一個偏僻的小國擾亂宮廷。

結果,快活日子沒過多久,他就遇到了空桑教派出來傳教的教士。

名世六教之中,也只有空桑教的人特別喜歡往那些偏僻的地方鑽,說是要向苦難的人們宣講信仰,帶來幸福。

其實以王松看來,不過就是爭地盤的另一種說法。

然而,不管那些教士是不是表裡不一的偽詐之徒,人家手底下確實有真本事,幾招就把王松擊敗。

那人本來可以將他生擒的,卻因為不小心擊破了王松的幻術面具,見到了他的真容,當場就呆住了。

「竟有這麼丑的人?!!」

王松雖然因此逃得性命,卻氣得嘔血三升,一怒之下,就把幾十年打家劫舍,搜刮積累的財寶全帶上,拜入了九百旁門中的玉顏門,潛心苦修。

可惜他剛把玉顏門的功法修成,脫胎換骨,變得「美若天仙」,就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域。

床帳微微搖晃,屋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未免太不知羞恥了些。」

這也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而且中氣十足,好像是一個壯年人,以最洪亮的聲音在宣講什麼東西。

床上的婦人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個激靈,額頭不知為何,滲出了大片細膩的汗珠,心裡的欲|火,一下子就消散無蹤。

她眼睛睜大了一些,隔著窗戶和香帳照在床上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猶如一個正在陰暗處,逍遙快活,洋洋自得的小動物,猛然被一束強光照住了,思維都好像斷了一下。

然後她就這樣茫然無所知的,被王松一隻手抱在懷裡站了起來。

他一隻手攬著婦人,一手甩動,手腕上的那個銀色鐲子,咻的一下拉得筆直,飛射出去。

這個鐲子拉直了之後,居然長達三尺,但是無論寬度和厚度,都跟常人小指的指甲蓋差不多。

一抹銀光,悄然無聲,如同鋼刀切水一樣,洞穿了厚達一寸的名貴木材製作的房門。

而王松幾乎緊跟著這一抹銀光,攜帶一股強風跨出了房門,左手還攬著婦人的腰肢,身上衣袍鬆散,露出胸膛。

門外的院子裡面,站著一個老頭,微胖,光頭,但眼睛很大、很亮,神氣充足。

銀光激射到他胸口,他手指一啄,就勾住了這根奇門兵器側面無鋒的地方,要將整個兵刃撥向側面,折射入地。

「還真有人過來送死。好,快活了幾天,再來點鮮血的味道,更提神吶!」

王松目光一掃,已經看出這個老頭身上的氣血,比尋常漢子要強出不少,應該是年輕的時候達到過換血的境界。

不過現在,已經有些衰落、空虛的感覺了,他身子微胖,其實是年紀大了,逐漸控不住氣血,而產生的虛胖。

有了這個判定,王松更是自信萬分,抱著婦人的手腕更緊了一些,仰頭挺胸,右手一招。

屬於第三大境生死玄關的精純真氣洶湧而出,在空中形成一股強勁的吸力。

整個院子里的花草,一下子就被連根拔起,較遠的地方,那些院牆上的灰塵,也隨之鋪滿空中。

這樣的場面,其實還只是十分之一的余勁散溢造成的。

王松這一招手,其中九成的力道,都落在了那把銀色細劍之上。

他要先找回自己的兵器,然後再用凌空劍氣,用這個胖子的鮮血,畫出一副血色的牡丹圖來,喚回之前的興緻。

銀白細劍噌的一聲倒射回來,王松右手一抄,持劍在手,臉色當即一變。

這把劍的手感不對!

他還來不及細想,眼前就有一個影子,一伏一起,劈開塵埃花草,一記指刀劈向他的臉孔。

鐵指螳螂,伏地撥草起身勢!

鐵指螳螂的真傳掌門,江海余。

王松揮劍欲擋,手裡那把奇門兵刃,卻在他想要將真氣灌注進去的時候,咔嚓一聲,斷成七截。

輕薄的劍刃,各自散飛出去。

原來這把劍剛才在跟那個老者手指接觸的時候,就已經被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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