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旭日初升,道尊終南 第二十六章 力勝天下無餘聲,回首猶憐寸草青

天高雲淡,黛色山川。

淳陽老道一大清早的,就坐在半山腰的涼亭裡面,從袖子里掏出幾本書來,一本本的攤開在桌上。

《正一純陽功》,《九陰易脈法》,《金科五殺律》,《無相神功》……

全是新抄寫下來的秘籍,藍色的封皮,棉線裝訂成冊,樹葉翻動之間,還有一股東京汴樑上品新墨獨有的香氣。

「嗯,咳。」

淳陽老道先端起涼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他是覺得自己要是不清一下嗓子的話,在看著這些秘籍的時候,就要有點失態的偷笑出聲了。

放在幾個月之前的時候,誰能想得到,一直僅憑著火龍洞府一脈真傳,一本七星劍法名揚江湖的全真教,居然能夠集齊這麼多當世頂尖的神功傳承。

淳陽老道最近都覺得自己有點不知道應該先看哪本好了,也算是一種煩惱。

不過這樣的煩惱,呵,越多越好。

老人家的手指在封皮上摩挲了兩下,揭開書頁,就要順著昨日留下的標籤繼續看下去,卻隱隱聽得山腳下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淳陽道長揮袖收了秘笈,親自往山下走了一段去看。

只見那山門前,有一個五大三粗的關西腔漢子,正在與守門的道人攀談。

「……洒家本是西軍種相公帳下聽用的,當初沒煙峽一戰,見識過重陽真人的本領,班師回朝之後,本來也有不小的功勞獎賞,就是因為心慕重陽真人的風采,去向上官請辭,特來終南山投奔全真教。」

這個漢子,嗓音朗朗而平和,中氣悠長,雖然有些粗獷,但並不刺耳。

聽在別人耳朵里倒還罷了,只聽在淳陽道長耳中,莫名勾起他一點心思,運起火龍洞府的望氣術,眼中含著淡淡金光看過去。

「咦,這個小子,年紀輕輕的,居然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一線靈光,直從天靈蓋上噴出來。」

淳陽道長暗暗點頭,看著那個軍漢的一臉大鬍子,眼神愈發慈祥,「果然是肺腑如金玉,天生的好根器。若是能夠遇到名師指點的話,打通了性命交修的關竅,還不飛龍上天?」

這幾句話暗自思忖之間,淳陽道長已經走到了接近山門的位置,守山的道人望見了他,連忙施禮,口稱師祖。

淳陽老道擺擺手,讓他們放行,只見那個大鬍子軍漢,上前兩步,本來似乎是要抱拳,卻又眼珠一轉,學著旁邊兩個道人,做了個不太標準的禮節。

「魯達謝過這位老祖師。」

淳陽道長看他粗中有細,不禁又露出幾分笑意,招招手引他往山上走,說道:「喚我淳陽老道便是,剛才聽說,你是為重陽真人上山來,莫非是想要拜他為師?」

「正是。」魯達一臉振奮地說道,「洒家這來的路上,又聽說半個月前,重陽真人還去了一趟宋遼戰場,大破遼軍天門陣,幾乎覆滅了遼國所有的精銳,如今楊家將已經長驅直入,收復那丟了百多年的燕雲十六州,指日可待。」

「哦。」淳陽老道撫著鬍鬚,點點頭,笑道,「其實最近這段時間,到我終南山來拜師的不少,但想要直接拜入掌教真人門下的,卻也不多,老道看你機會不大呀。」

魯達臉上也沒什麼意外的神情,說道:「越好的本事越難學,也是應有的。洒家路上就想過這回事兒,不過,總要來試一試,萬一就給選上了呢。」

他又轉頭道,「嘿,還望老前輩別笑話這點僥倖之心。」

淳陽道長擺擺手,說道:「其實我說你機會不大,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你這個年紀,你可知道,我那位方道友,外表看著還只是個少年人,你嘛……」

魯達聽著,漸漸張大了嘴。

他仔細一想,當初看見的那個青袍道人,確實瞧著特別年輕。

想著想著,他手掌就不自覺的摸上了自己的大鬍子,「其實洒家要是把這鬍子颳了,看著也還行……吧?」

淳陽老道輕咳兩聲:「你要只是想學本事的話,倒也不一定非要拜在掌教真人門下。」

這老道人別過頭去,直望著山頂一座座宮殿,撫著長須,衣袂臨風,好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魯達當即回過味兒來,腳下的步子緊跟著淳陽老道,不過卻沒有立刻回話。

老道人走了幾步,眉頭微皺,目光暼過去,只見旁邊那人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卻就是不說話。

「咳!」

他屬實是難得見了這麼一個好苗子,更關鍵的是,這個魯達原本練的功夫,實在粗笨的很,大約只是些偏門末流的玩意兒。

若是再練下去的話,憑魯達自身的天賦,自然還能越練越高,就是不免要折壽,難以成就真正非凡的功果。

淳陽道長又開口提點,「譬如說老道自己吧,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唯獨這老來運氣極佳,迎來一位超邁俗流的道友。他原本修行的武功,後來取得的秘傳,我都可以任意翻閱。」

魯達笑道:「洒家眼拙。但看老道長這般年紀,一身輕鬆,容養精神,衣袍上還帶著一股茶香,想必是到了逸隱山中,逍遙自得的年紀,莫非還願意再收個徒弟,多做操煩嗎?」

「嗯?」

淳陽道長轉頭,仔細看他兩眼,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不由微惱,冷哼道,「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夫閑來無事,又不好意思折騰那些徒子徒孫,只好再收個粗劣些的徒弟,折騰折騰,排解晚年無聊。」

「那老師看洒家如何?」

說到這裡,魯達突然誠懇起來,收了笑容,擼了擼衣袖,一臉認真的展示自己的肌肉,說道,「弟子旁的不敢說,唯獨能吃苦耐勞,只要吃喝不缺,什麼都能幹。」

淳陽道長怔了怔,恍然大悟:「好個魯達,你也在考我?」

「不敢不敢,老師嬉笑怒罵不加掩飾,正是弟子嚮往的仙家風度。」

魯達正色說道,「能有這一番攀談,多認識一個這樣的老道長,縱然因為這幾句作態,現在就被趕下山去,洒家這一番長途跋涉,也不算是枉費了。」

淳陽老道能感覺得出來,這個漢子現在說的話也是句句出自肺腑,剛才那點惱意頓時煙消雲散,但要就這麼順著話頭,收下這個徒弟,又總覺得好像沒有個師父的樣子。

「你這廝,外表一副粗豪沒心機的樣子,倒真是能唬人。」

淳陽道長故意一甩袖,轉身就往山上去了,只留下一句話來。

「哼,那你就去替了那山腳下的小道士,先把守山門兩個月吧。」

「好嘞!」

魯達輕快的應了一聲,笑呵呵的轉身往山腳下去了。

淳陽道長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想著。

「收下這麼個徒弟……哈哈,以後果然是不會無聊了。老夫真是越老越英明了,哈哈哈哈。」

等他走到涼亭旁邊的時候,卻見亭中已經多了一個人,正在用熱水清洗兩隻茶杯。

「掌教,你出關了。」

淳陽老道快走了兩步,來到亭中,盯著方雲漢那隻拿著茶壺的右手,看了又看。

那隻手骨肉勻襯,膚色微白,五個指甲蓋紅潤乾淨,指節屈伸之間,在手上紫砂壺的映襯之下,更加顯得肌膚紋理細膩。

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出當初剛回山來的時候,整條手臂都只剩一副白骨的凄慘模樣。

等到方雲漢把兩隻杯子都清洗完畢,各自倒上了半杯熱茶,一杯放在自己身前,一杯推到石桌另一邊的時候。

淳陽道長才在另一邊落座,收回了視線,口中讚歎道:「八荒六合粉碎真身,涵泳北冥滴血重生。」

「你為北冥神功添加的這幾句註解,我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一個實例了。」

他輕啜了一口熱茶,再道,「你這回閉關半點異象也無,但出關來,卻似乎更加高深莫測。總不會已經把九陰易脈法這些神功,又全給參透了吧?」

「我只是借鑒這些功法中,少許最為突出的精義,並不是要全盤接受,自然要相對簡單一些。」

方雲漢神色平淡,眼角眉梢,好像長蘊著一絲笑意,不過唇色有些深,說道,「當然,這樣的練法,也註定不可能將這些功法,練到它們各自的極限。」

淳陽老道搖搖頭:「你太自謙了,不去獨沽一味,雖然走不到它們原本的極致,卻也繞過它們各自的局限。」

「只是……」老道人猶豫著看了看方雲漢的臉,「你的氣機更加難測,氣色卻不怎麼好的樣子。難道九陽神功,九陽之上的那重境界,真有這麼大的妨礙?」

方雲漢給出肯定的回應,平靜地說道:「十陽聖火的特性,幾乎超出我從前見過的所有功法,實在是太走極端了,連我本身的靈台方寸,也險些沒有辦法,把已經轉化為聖火之力的真氣,重新換回來。」

淳陽老道眼皮一跳,有些擔心地說道:「我看你在九陽神功之中留下的註解,達到那個境界之後,如果難以承受的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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