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旭日初升,道尊終南 第十九章 失算的襄陽王

皓月當空,丑時已至。

月光照的院中一片通透明亮,蛙鳴四起,其中夾雜了一道木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楊六郎和楊宗保站在院中,看著一名侍女把空了的葯碗托出來。

那扇房門重新閉合,遮擋住了內中靜坐的佘老太君的身影。

楊宗保聲音很低的對著自己父親,擔憂地說道:「最近這幾天,奶奶水米未進,藥酒倒是一天比一天喝的多,今天加上這一碗,已經是第四碗了吧。」

楊六郎微微點頭,神態卻很輕鬆,說道:「你不要擔心,藥酒喝得多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先天乾坤功第七絕,號稱是天災之力,一旦施展出來,自然會使得發招之人自身的功力、元氣,出現大量的損耗。

傳說中,興兵伐紂的周武王,把渾天寶鑒練到第九層,又兼修了先天乾坤功,卻也因為施展天驚地動的次數太多,本命元氣折損過度,連第九層渾天心法培養出來的蓬勃生機,也無法彌補,才會英年早逝。

另外,天驚地動這種招式,在某個地方施展過一遍之後,還會使當地和周邊地帶,於之後的幾年裡面,出現大自然秩序失衡,天災地難頻頻爆發,生靈塗炭的情況。

佘老太君不敢輕易動用第七絕的五式神功,就是考慮到這一點。

不過,天門陣的存在,卻使得陣法空間內部,隱約自成一處小天地,給修鍊先天乾坤功的人,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當初降龍木發揮出神奇功效,佘老太君借之觀看天門陣內外,把握到了天門陣的一點規律。

確定了自己在陣中施展出天災武學的話,會使這一處小天地與天災之力對沖混合,反而不會對外界大自然的平衡,造成多麼惡劣的後續影響。

這才有那一日肆無忌憚的連施三招天驚地動,令天門陣退避三舍的驚人戰果。

「你奶奶喝的這種藥酒,是為了配合吐納,調節本命元氣。她當日發功過度,虛不受補,每天只能喝一碗,如今能一天喝下四碗,反而說明,她已經恢複大半了。」

深更半夜的,楊六郎眼中卻神采奕奕。

天門陣連奪六城的那場大敗,是自從當年楊業身亡之後,這麼多年以來,楊家將遭遇的最大一次失敗。

那種打擊往往要比肉體上的傷勢更令人難受。

同理,最近反奪三城的勝利,對楊六郎來說,就是一種最好的進補。

「等你奶奶完全恢複的時候,我那位好友也該到了。到時候不但要奪回剩下的三座城池,那任道安,也一定要當場斬殺了,告慰我三軍將士這些時日以來的傷亡。」

楊宗保聽說佘賽花無礙,略微放心,又疑惑道:「好友?」

「是一個闊別多年的老朋友。」楊六郎撫須輕笑道,「宗保,你還記得周侗嗎?」

楊宗保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裡邊,自然浮現出一個常年只穿一身單衣,頭戴一頂斗笠,星夜來去的粗眉大漢。

他想了想,恍然道:「是我小時候,常來天波府找爹你飲酒的那位周侗伯伯?」

「不錯。」楊六郎欣然說道,「為父與周侗是八拜之交,他比我年長十二載,是昆崙山洛書一脈武學的傳人,功力幾乎與你祖母不相上下,兵法上也是不世之選。」

「不過他自稱紙上談兵,只會教人,不善於真的領軍作戰,不肯入朝為官,只是每隔數月來與我一會。」

「十年前,某日他來找我喝酒的時候,很是亢奮,說夜裡觀星望氣,發現武曲星光,垂落到汾州西河狄氏家中,當有名將出世。又有將星之氣,形若鵬鳥,落在相州湯陰,他必定會去收這二人為徒,傳授武功兵法。」

楊六郎說起這段往事,也對這位故友瀟洒來去的性子,頗為嚮往,道,「當初我軍大敗,退失六城,等到局勢稍穩的時候,我就已經遣派兩路人馬,分往這兩處去尋他,最近有消息傳回,已經尋到他確切蹤跡,最多再有三五日,他也該到了。」

楊宗保聽罷,卻回望北邊那個如真如幻、巍峨聳立的天門,道:「但是天門陣經此一敗,遼國必定有援軍到來。」

楊六郎有條不紊地回道:「若不論這妖道法陣,遼國宿將,叫我忌憚的,也只剩下一個耶律楚雄,至於武功方面的絕頂高手,最多也不過是太后蕭綽親至。」

「如今有降龍木在手,大軍入陣之後也可以辨清方向,鎖定陣眼,我請周兄為前鋒,幫助我軍衝散那些夜叉惡鬼的陣勢,兩方兵卒之戰,應可以形成均勢。」

楊宗保在腦海中按照他父親所說的方向推演,介面道:「奶奶在陣中可以肆意施展天驚地動的話,對上蕭太后,即使不說斬殺,至少可以佔據上風。」

楊六郎在院中踱步,心中默默盤算著,又緩緩開口:「耶律楚雄的五萬大軍,大約明晨才能抵達,要經過一定的演示操練,填補天門陣之前損失的那些士兵的空缺,至少也要三天。」

「蕭綽一向謀定而後動,且不說她那個重病的消息是真是假,至少三天之內,她不會貿然出手。」

院中的氣氛沉靜下來。

楊家這父子二人,各自往一個方向走了半圈之後,又匯聚一處,眺望北方。

「可惜這些終究也只是我們的推算,符合常理,卻未必就是全都算中了的。」

「戰場之上,哪裡有十成的把握?我們能有這樣一個預測,便有這樣一種大勢,軍心更會安定,積極備戰,縱然事到臨頭,真有變數,也能有更多迴旋的餘地。」

「對了,爹,其實除了奶奶和周伯伯之外。若是能把全真那位重陽真人請過來的話,這一仗便有更大的勝算了。」

「聽說那位重陽真人平定西夏戰場的事情之後,我早就派人去問過了。可他回山就已經閉關,說不清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關。」

「嗯……」

楊宗保應了一聲,目光抬得更高,從那巍峨天門轉向天空,「今天是滿月啊,是十五還是十六來著?」

楊六郎說道:「丑時已過,現在是十六。」

楊宗保仰著臉,月光照著他整張面孔,照出由衷的一點期盼,聲音柔和低緩地說道:「爹,希望下一輪滿月的時候,我們已經大獲全勝,能夠班師回朝,一家人回天波府中去團聚。」

「哈!」楊六郎拍拍兒子的肩膀,沒有像往日那樣嚴厲,寬厚的手掌,只帶著溫暖與柔和,道,「會的。」

「哦,對了。」

楊六郎笑著說道,「你娘親已經提過好多次了,這次回去的話,她大概又要問你有沒有哪家心儀的姑娘了。」

楊宗保臉上微紅,低咳一聲,道:「爹,這種事情,還是等打完仗再說吧。」

「咦?」楊六郎驚訝起來,「這次問你,怎麼不像往日那樣坦然又不耐煩了。你不會真看上了哪家姑娘了吧?」

「沒有,沒有。這個真沒有。」

楊宗保連忙否決,只是被他父親這麼一問,他才覺得自己居然有點心虛的感覺,目光游移,看著地板,掃過旁邊種的花卉,卻忽然察覺到一點異樣。

這地板,好像太白了一些。

不對,是月光變亮了。

楊六郎也已經發覺異常,比楊宗保更早一步仰頭。

數息之前,他們還曾經一同觀賞過的月色,這時候,居然像是變亮了十倍不止,把這附近十幾里範圍內的房屋,全都照得亮如白晝。

清澈而熾亮的月光,從窗戶裡面透進去,照過了門戶的縫隙,生生把裡面那些正在睡覺的將士們,都給照醒過來,睡眼惺忪,朦朧起身。

下一刻,一聲巨響,將他們全部嚇得徹底清醒過來。

不知多少人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連忙推門出去,互相詢問張望,搜尋那巨響傳來的方向。

有個小將嚇得聲調都變了,喊叫著說道:「我剛才好像看到,有個月亮從月亮上掉下來,砸到元帥他們的院子里去了!!!」

這句話說的不清不楚,語無倫次,卻至少讓周邊的人都確定了剛才那個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此時此刻,佘老太君、楊六郎他們所在的那一處院落,已經整個的凹陷下去,雕樑畫棟,化為齏粉,石磚花卉,片瓦不存。

眾多屋舍之間,出現了一個直徑有兩百多米、深度接近兩尺的窪地。

楊六郎站在這個窪地的邊緣處,看著面前這個光禿禿的大坑,鬍鬚顫抖著,連咳出兩口血來。

在他左側不遠的地方,佘老太君一手護著楊宗保,一手拄著那一柄九龍監國拐杖,臉色忽紅忽白。

楊宗保看出她有些不對,連忙雙手扶住老太君,運起自身功力從掌心穴位渡去。

然而他的功力剛觸及佘賽花的衣袖,就被盪開,手也被震的一麻。

佘賽花緊抿著雙唇,一眼斜掃過來,冷冽如刀,甩手一拐杖,對著楊宗保抽了過去。

楊宗保腦中一空,躲閃不及,未曾能有任何動作,便覺那根拐杖在他肩頭的位置,往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