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旭日初升,道尊終南 第十五章 西北,奔掣長虹過三軍

大宋與西夏之間有一座峽谷,名喚沒煙峽,乃天都山的屏障,也是兩國之間的緊要通道,形勝之地。

如果西夏奪取這座峽谷,則日後出兵犯宋,進退自如,反之,大宋奪下這座峽谷,也對遏制西夏大有益處。

這座峽谷呈現東西走向,全長三十里有餘。

兩邊山巒重重,地形最窄的地方,也有兩里多的間隔,寬的地方則足有六七里。

大宋和西夏在這裡築起城寨,各自駐紮有數萬大軍,相隔十里,鷹視虎峙。

每三五日之間,必定有一方擂鼓鳴炮,騎兵奔走,步兵蜂擁而行。

然而,除了幾個月前西夏皇帝御駕親征的時候,這裡的氣氛著實緊張決戰了幾天,之後的對戰情況總是雷聲大雨點小。

兩邊交鋒,甚至大多隻派出軍將在陣前廝殺,往往幾日下來,各自還不到上百傷亡。

只因兩國軍營之中的宿將,心中都清楚,現在還遠沒有到決勝的時候,不是傾巢而出,血戰生死的好時機。

須知西夏在西,遼國在北,兩國毗鄰,更早已立下盟約,自從遼國天門陣立下之後,連奪宋國六城,氣焰囂張已極。

宋軍即使付出極大代價,暫奪下這沒煙峽,只要遼國優勢還在,分兵來援,那宋軍將士之前為了攻城拔寨而付出的傷亡,也就全成了虛擲。

西夏那邊也打著近似的主意,要等宋遼戰場的局勢,徹底定下,趁對方士氣沮喪之際,再大舉出兵攻伐。

不過今日西夏城寨中的氣氛,卻有些異樣。

西夏皇帝李慶羅在接到一個消息之後,只帶了三十名護衛,就匆匆策馬趕往西夏大軍大後方的一處營寨。

鳳目流波,慵懶無依的李秋水,正側躺在一張雲床之上,周邊有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幾名侍女靜立。

她一手撐腮,把一張道家門人修行靜坐的矮榻,躺出了一種貴妃香華,床上鋪著數層雪狐皮毛,另一隻手搭在小腹間,指尖輕輕敲打,摩挲腹部的衣料。

有個看起來年紀最長的侍女站在她床前,正在捧著幾張紙輕聲誦讀。

李慶羅來到營寨之中,大步流星的踏入此間,跟在他身後的侍衛翻身下馬,全部留在廳外,分往兩邊散開,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護衛左右。

「母妃!」

這西夏皇帝單膝跪地,戴著護甲的膝蓋碰在廳內的木質地板之上,跪的非常實在,恭敬的簡直不像是一個皇帝,一派純孝的姿態。

不過躺在雲床上的那個女人,青春不老,這個西夏皇帝,卻鬍鬚發灰,眼角額頭,都有明顯的皺紋,看起來反而要比他母妃還老了一輩。

李秋水垂在腰間的左手輕揚了一下。

李慶羅就會意起身上前,關切的問候道:「不知道母妃是什麼時候出關,想必神功又有精進。」

「無相神功練到我這一步,已經沒有太多進步的餘地,這一回閉關也不過是保養容顏,保持不退步罷了。」

李秋水半睜著眼睛看了李慶羅一眼,道,「我兩個時辰之前出關,就聽說你御駕親征,在前線已經待了有一段時間了,可惜也沒什麼捷報傳回,於是趕來看看。」

「不過。」

她指尖翹起,指了一下那個之前在給她誦讀的侍女,「我也沒想到閉關這段時間裡,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任道安那丑道士的天門陣,連下六城,好不威風,丁春秋也依了遼國的請託,變本加厲,翻雲覆雨。」

李秋水的表現異常的放鬆,說起這些消息的時候,聲聲字字,悠長平緩。

其實她在西夏皇宮,絕大多數時候,也都是這樣親和的姿態,只是隨著眉梢一揚,目光斜視,盯上李慶羅面門的時候,她最後一段話說出來,就帶了異樣的懾人魄力。

「只是這所有的消息加起來,都不如另一件事更叫我掛心。我的嫣然,我那最乖巧惹人愛的孩兒,失蹤了?」

西夏皇帝額頭滲出些微冷汗。

就算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的皇帝,李慶羅在她這般看來時,還不免會感到緊張。

說來可笑,先帝對這個女人萬分痴迷,可是幾年時間的相處,根本連她的一點來歷都不了解,就稀里糊塗的病入膏肓,選了當時年少無知的李慶羅,繼位稱帝。

西夏的重臣對當年的隱情心照不宣,沒有一個敢橫加議論,就這麼使整個西夏朝廷,從上到下的對這個女人,保有一種諱莫如深的敬畏。

李慶羅年少的時候還不太懂得這種畏懼,但隨著年紀漸長,執掌政事,把握的權力多了,接觸的事情多了,越跟那些文臣武將交流,卻越是被熏陶。

沾染了這種面對李秋水的時候,不敢抗拒的心思。

因為在那些交流之中,他明白過來,西夏皇帝的威嚴,是被所有的官員,一個個的階級抬起來的。

他站在這個階層的頂點,也意味著他身在這個階層之中。

作為皇帝,他跟那些西夏官員,實則是同類。

那些官員在其他下級面前越是有威風,他在那些官員面前,也就越有更大的威勢。

但,面對那些人全都畏懼的太妃娘娘,他也理所應當、天經地義地要萬分敬畏。

「也不算是失蹤。」

李慶羅臉上掛著一點笑,努力營造出這件事情沒有脫離掌控的樣子,想讓李秋水安心,說道,「其實她身邊帶了許多護衛,安全應該無虞。況且這丫頭鬼靈精怪,年紀大了,也該要出去闖蕩一番。」

「西夏不大,但也不小,在國內闖蕩還不夠嗎?你這裡御駕親征,她喬裝打扮混入宋境,當真是安全無疑呀!」

李秋水閉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在西夏皇帝的心情逐漸忐忑起來的時候,又道,「也罷,早知道你不關心這個孩子,只有我來親近她。」

李慶羅垂首,心中暗想:嫣然自從七歲背書,展現出非同一般的聰穎,就被你圈在身邊,我有什麼機會去親近?

皇家的親情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去維護,李慶羅跟李嫣然之間,因為有李秋水這層阻礙,根本可以說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她帶走的那些人裡面,有我為她安排的得力人手。」

「畢竟年少,嫣然還不明白,她平時日積月累的那些小手段,其實不足以叫所有人都聽從她的命令。」

「宮中最拔尖的一撥高手隨她出行,本是我允準的事情,可是,那幾個原要定時向我彙報的人,在月前,也突然斷了消息!」

李秋水腰間微一用力,衣袂帶風的從床上坐起,「七個各有所長的輕功高手,四暗三明,是要遇到什麼樣的事,才會一同失蹤?」

這話裡帶著問罪的氣勢,李慶羅一驚,不假思索地推翻了自己之前說是安全無虞的話,道:「最近宋國境內確實很亂,丁春秋攪風攪雨,幾乎整個宋國武林的幫派都卷了進去。」

李秋水搖頭說道:「真正的絕頂高手,關注點都在降龍木,不會費心對他們幾個生面孔下手,其餘人,除非是用毒,但我派的人,認識丁春秋這個用毒的大行家,只要有些戒心,他們身上配的東西,都能掙得生路。」

李慶羅不敢接話。

這世上真正的高手,就算是在兩國戰場上也有很大的作用,他平時也不會忽略對於宋國境內各路高手的情報搜集。

但是最近遼國的事情實在不少,天門陣現世,一動便奪下六座重城,楊家將首次在沒有中任何計謀的情況下,正面交戰,潰不成軍,誰敢不注目?!

最重要的是,他們那邊隱有蕭太后病重、卧床月余的消息流傳。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誇張的說,可以影響諸國動向。

西夏培養出來的那些搜集情報的好手、傳遞消息最快的神鷹奇蠱,絕大多數都被調到遼國那邊試探虛實。

宋國境內的情報力量削減不少,消息想要傳回來,就慢了一大截,李慶羅也沒辦法得知更具體的局勢,分析出更多李嫣然可能遇到的麻煩。

「唉。」

李秋水既然親身出動了,本來也沒有指望李慶羅能給她什麼交代。

她只是有些苦惱、惆悵的,越過李慶羅的頭頂,把視線投在這個大廳外面空落落的地方,也空落落的說。

「倒還有那麼一種可能,也許是,嫣然她不乖了……」

講到這裡的時候,李秋水耳朵輕輕一動,聽到了遠在整座營寨之外,有人孤身靠近。

守在外面迎著大門的西夏軍卒開口,回應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熟悉的嗓子,引起廳中人的注意。

有士卒飛快跑到廳外報信,奉上一枚腰牌,說道:「外面有人自稱是公主。」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慶羅打斷了。

「快!快去迎進來!!」

這皇帝大步走出廳外。

李秋水整理了一下衣袖,在雲床上坐好,看著李慶羅一邊呵斥,一邊把李嫣然帶回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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