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西海惡風,浪嘯古塵 第六章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天光破曉,晨曦微白,清晨的涼氣吹過大地,草木之上,懸掛著將落不落的露珠。

永汲城之中,一座座青磚黑瓦的屋子,沉默在這清晨的光景里,家家戶戶全部都是緊閉著門窗,但也有許多人家,門板上出現了殘缺的新痕。

空蕩蕩的大街,殘破凌亂的酒樓食肆,老舊的酒旗上還染了血跡,整個城池都顯出一種被蹂躪過後的頹喪哀傷。

大齊西海沿岸的城市,雖然不像東海郡最近這些年來發展的那麼快,但也算得上是商貿方面頗為繁榮的一片區域。

可永汲縣這樣的地方,畢竟只是一縣之地,當地的糧倉之中,還不足以儲備足夠上萬大軍數日消耗的糧食。

況且,金原公國的這些人渡海而來,船隊之中攜帶的糧食大多口感很差,這次一場大勝之後,各級將領又紛紛下達了劫掠的命令,他們自然是要尋找更有滋味的吃食,在儲備一些耐放的糧食之外,更要好好飽餐幾頓。

於是,一隊又一隊的兵丁,湧入了那些酒樓,從看起來就比較富貴的人家,一直到住宅方面稍微有點體面的普通人家,全都被搜颳了一遍。

而又因為語言不通的問題,這些西大陸的士兵一旦破門而入,往往都會引起最強烈的抵抗,自覺已經絕無生路的百姓,在恐懼之餘也不乏能從絕處之中生出勇氣的。

可惜這樣的勇氣,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只能帶來一場血腥的爭端。

破城數日的時間裡面,也不知道多少人家屋子裡,已不再有活人的蹤跡,透過殘破的門板,半開的窗戶看過去,死不瞑目的屍體也沐浴在這清晨的冷光之中,彷彿尤在控訴。

方雲漢跟著岳天恩他們來到永汲城中的時候,所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一個多時辰之前,故友重逢帶來的那點歡悅,在踏過城牆的時候,就已經從方雲漢心中漏盡,涓滴不存。

而在已經站到府衙前,發現這一路上根本都沒有遇到西大陸士兵的時候,他心情的變化、沉墜,幾乎使得身邊的空氣,都出現了些微的扭曲。

「居然已經撤了嗎?」

劉青山環顧四周,一道法咒的符文光芒從指尖掃過,抹在眼前,在光澤變化的符法視野之中,眼前這整座府衙,都已經籠罩在深紅色的光罩之下。

「看來他們對這裡的法壇,異常自信,認定我們不可能在他們汲取到足夠能源之前,就將法壇破壞。」

一旁方雲漢問道:「如何破解?」

劉青山搖頭道:「光這樣看著也沒什麼頭緒,先試著攻擊一次,看看這法壇會有什麼樣的應……」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驚覺一股大風從身邊湧起。

眾人周圍的光線也出現異樣變化,後方變得暗淡了一些,而前方更加明亮,空氣、天光,彷彿都在向著前方匯聚過去。

伴隨著方雲漢一個推掌的動作,一道匯聚天光的洶湧氣流,轟然而去。

轟隆隆!

仿若有整個府衙正門那麼大的氣柱,直接衝撞在深紅色的光罩上。

劉青山心中暗驚,他已經徹底達到了術法中的第三大境,對天地之氣的感應異常敏銳。

剛才方雲漢看著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一推掌,實則卻是周圍整片街區的天地之氣,都被掀動波瀾,這種程度的力量潮湧,跟劉青山記憶裡面,他那位兩百多歲時,堪堪踏入第四大境門檻的師尊,都差不多了。

這一次閉關重出的方雲漢,果然又跟當初在北漠那一戰中的表現,有極大的差距了。

可是,這個方會長,明明還是沒破入生死玄關!

劉青山只覺得自己的常識,在這個人身上,越來越不管用了。

不過很快,另一種異樣的波動,就分走了這老道士的注意力。

在氣罩衝撞之下,覆蓋了整個府衙的那深紅色光罩,整體都微微顫動起來,隨即,眾人腳下所站的這塊地面,忽然生出少許浮動鬆軟的感覺,就像有大量流體,正從地面以下不太深的地方經過。

一塊塊方磚之間的縫隙略微擴大又合攏,感知敏銳的岳天恩等人側頭看去。

這長街兩邊本來種了一些樹木,青石街道以外的土地間,不乏雜草、野花,此時都正以極快的速度發黃凋零,春意盎然的景色,剎那間變作深秋一般。

「是地氣。」

劉青山法眼觀瞧,目不轉睛,口中說的話,也多了點急切,「方會長,快停下,這法壇與地氣的結合,對地氣的操控之巧妙,比我預想的深遠的多,你如果繼續加壓,試圖強行打破的話,後果無法預料。」

方雲漢聞言,衣袖一甩,那道持續向前衝擊的氣柱,就噗的一聲消散開來,順口問道:「那你有頭緒了嗎?」

劉青山說道:「我還需要時間。」

他看了片刻,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符紙,分給岳天恩等人,說道,「請你們帶著這些符咒,前往這府衙四個不同的方位,形成四點包圍,幫我進行觀測。」

岳天恩等四人應聲離開。

方雲漢垂落衣袖,又耐心的等了一會兒,見劉青山一直沉浸在測算之中,眉頭緊鎖,看起來短時間內很難得出結果,便問道:「那這裡,暫時應該沒我什麼事了?」

劉青山轉頭看他一眼,掏出一個紙鶴,道:「方會長想做什麼就去吧,以之前的情報來看,他們應該也不至於對你的安全造成什麼威脅。我這裡若有緊急需要的話,會通過紙鶴傳達給你。」

但凡是跟方雲漢有過一段相間相處的人,應該都能很輕易地猜到,在見到這座城中的情況之後,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劉青山早有所料。

方雲漢接過那一隻紙鶴之後,還能冷靜考慮,對公孫儀人說道:「這裡的情況還有很多未知,以防萬一,你就在這裡護著劉道長吧。」

公孫儀人頷首:「他們在海上還有餘部,具體安排不詳,你追上之後,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抓一個活口。」

「我盡量。」

方雲漢收好了紙鶴,轉過身去,抬頭看向西側。

深沉的風開始在他身邊轉動,幾片凋黃的落葉繞著他的衣服旋轉飛舞,虛空之中的心神律動,向西蔓延。

「都撤往海邊了,是么……」

呼!!!

永汲城的府衙前起了一道呼嘯,長風浩蕩,霎時間已經越過了街道,長街兩邊,無數落葉紛飛向天。

一些房屋之中,戰戰兢兢的倖存百姓,窺探著外面的動靜,任由天光漸盛,任憑他們早已聽見那些兵甲遠去的聲音,仍然不敢外出。

陽光透過破爛的窗戶,灑在屋中,一柱光明裡,儘是塵埃與恐慌。

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青衣道袍的身影,已踏上城牆。

他略微駐足,回頭看了一眼,在城牆高處回首,一眼可以看盡大半座城池。

待目光掃過寂然的千百棟房屋,還做道人打扮的方雲漢,便裹著滿身森寒,縱身向外,閃逝而去。

……

此時,羅在心所率領的這一支隊伍,已經到了十九里之外。

他們行軍的方向,是向著西北方,既是靠近海邊,也是向著匯玉城靠攏,最後在匯玉城正西方八里之外,與高擇言的隊伍會合。

羅在心來的還算是比較晚的。

負責安橋縣的平無常,攻下成波縣的田懷夢,都比他更早抵達這裡。

俗語有云,人一過萬,沒邊沒沿。

此時,金原公國渡海而來的四路大軍會合,數萬人集結在一起之後,簡直就像是一大片蟻動的江潮。

放眼望去,數里之內、甚至到視野的盡頭,都是攢動的人頭,身披盔甲的數萬士兵,哪怕是默默無言的前進,僅憑著腳步的聲音,就足以隔著遙遠的距離,讓百獸萬物,仍然震懾於這份威勢。

他們的隊列分布,不但覆蓋了這一片荒野區域,整支隊伍的邊緣,甚至還蔓延到了不遠處的矮山之下。

在這樣龐大的隊列之中,羅在心等幾個將領,也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聚在大都督的旗幟之下。

眾人一照面,顴骨高聳,嘴唇薄削的田懷夢,就疑惑出聲:「怎麼連離得最遠的老羅都到了,范夫還沒到?」

高擇言神色間有些慍怒之氣,道:「昨天齊王朝的那幫人四處襲擊的時候,范夫剛好副作用發作,他那邊的祭祀圖案和祭品都被毀了,還被殺了九百多人。」

「他到黃昏的時候才重新準備好法壇的事情,又運過去一隻祭品,完成了儀式,應該要比你們都晚一些出發。」

朴立在旁邊補充道:「他的路線也跟你們不同,路上有大河,要朝著東邊繞行一段距離,不過再有一兩刻鐘,應該也就到了。」

「昨天襲擊的那些高手都是孤身行動吧,一個就殺了九百多?」

田懷夢先是有些驚詫,接著也想起了昨日遇到的對手,明明自己才是會飛的那一個,卻根本沒辦法阻止對方離開,便擰眉切齒,冷笑道,「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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