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西海惡風,浪嘯古塵 第一章 離人不曾歸,西海惡風起

大齊,西海沿岸。

這一天的上午,天高雲淡,淺淺的雲層遮住了太陽,卻沒有遮住日光,廣袤的叢林都籠罩在明亮的天光之下。

一道道低沉的吼聲,連接到一起,毫無間斷,從林子裡面傳出來沉悶衝撞的聲響,一些直徑不大的樹木直接被撞倒,樹冠傾斜,整棵樹逐漸平躺在林間。

一條肥碩骯髒的身影,在這樣的動靜裡面,一下子從叢林裡面衝到了大路上,在路邊留下了一串濕潤的泥印。

這是一頭野豬,不知道從哪裡滾了一層泥漿在身上,弄的渾身都暗黃一片。

但是,它全身上下除了那兩根獠牙之外,從額頭位置生長出來的一根尖角,仍然不是區區的爛泥,就可以掩蓋的異常痕迹。

顯然,這頭野豬是一頭變異生物,看它剛才撞斷那些樹木的威勢,尋常的馬車吃它這一撞,怕是要當場車翻人亡,輪子和車廂都要被踩的稀碎。

可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有這麼巧,就在這頭野豬衝上大路的時候,從道路南方,一道快馬加鞭的身影,正收不住勢的直衝過來。

馬背上的騎手看起來是一個傳令兵的打扮,本來就不知經歷了些什麼,神態有些慌亂,衣裳也是一片凌亂,還沾了一些血跡,一看到這頭跑起來隆隆作響的野豬突然竄出,頓時嚇得亡魂大冒,力圖勒馬避讓。

唏律律……

傳令兵屁股底下的駿馬一聲長嘶,兩隻前蹄騰空,整個馬身幾乎豎立起來,要向一側翻倒。

說時遲那時快,傳令兵心驚膽戰,不知所措,伏在馬身上,就要隨著整匹馬的身子,一塊倒落下去,摔成重傷的時候,忽然眼前一花。

只覺得一個有些瘦小的黑衣人影,突然出現在他前方的半空中,一手攬在了這匹駿馬的頭頂。

一匹馬加上一個傳令兵,無論是重量還是體積,都遠比眼前的這個黑衣人影要大上五六倍也不止。

但是這個人只是那麼將手一攬,整匹駿馬就像是一具提線木偶一樣,輕忽順暢的從急停騰空的姿態,向右前方撲出。

駿馬的方向,比原本直線狂奔過來的樣子,偏離了一定的角度,四蹄落地,帶著馬背上的人,噠噠噠噠直奔出去。

駿馬的身子和沉悶衝撞過來的野豬,逆向擦肩而過,斜著衝出大路十五六步之後,才在路邊上的草地減速停下。

馬背上的騎手一陣激烈的喘息,驚魂未定,回頭看過去,剛好看到那頭野豬的兩根獠牙,被黑衣人雙手掰斷,反過來插入野豬頭顱中的樣子。

狂奔而去的野豬在這樣兇殘的阻攔方式之下,咚的一聲停頓住了,發出一聲震動山林的慘嚎,身上的泥漿四處飛濺。

攔在它前方的黑衣老人,好像有著完全與瘦弱的身影不相襯的沉重感,就像是一座鋼鐵雕像且在地下打了五六尺深的根基,正面抵抗了這一頭大野豬的衝撞,竟然寸步不移。

這一聲慘嚎急速的衰落,當黑衣老人鬆開手的時候,野豬的身體無力的倒下去,已經徹底斷絕了性命。

「第二百七十一隻。」

黑衣老人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個數字來,隨即身上輕輕一抖。

剛才這隻野豬狂沖而至,被他雙掌斷牙入腦驟然按住,在這一衝一停之間變化太快,身上的泥漿因為慣性,有不少都濺射到黑衣老人的袖子、胸口。

他身上這件黑色的衣服也只是普通的粗布料子,本來沾上了泥漿之後很難去除,一定要脫下來錘打清洗才有用。

但是隨著這個彷彿用脊椎顫動發力的一抖,胸前的那些泥漿一下子都被抖了個乾淨,黑色的布料上,一點污漬都沒有殘留。

衣服整潔如新的黑衣老人直接跨過了這頭野豬的屍體,走向那個傳令兵。

這個老者其貌不揚,身材不高,但一雙眼睛眼尾上挑,目光尖銳的像是一頭鷹隼,他眼神往那傳令兵身上一掃。

「你是附近的官兵,身上有傷,是出了什麼事?」

「我是永汲城的守軍。」

傳令兵坐在馬背上,分明他才是居高臨下的那一個,可是被對方的眼神一照,就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就把自己的來歷、目的和盤托出。

「西海之上,有賊軍進攻永汲城,城外巡防的水軍大敗,有一支數量恐怕過萬的賊軍登陸攻城,城中抵抗不住,急派我等上報求援。」

他說完了這段話之後,才臉上一呆,覺得自己把身負的急令就這樣說給來歷不明的人聽,有些不妥,不過,事已至此,他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黑衣老人聽完了這一段話,修長細狹的眉毛,往下壓了一壓,沉思式的低聲說道:「數量過萬的賊軍?」

黑衣老人剛才開口詢問的時候,本來還以為對方可能是遇到變異程度高的野獸,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西海群島之上確實盤踞著不少海盜,但是自從近年來,大齊火槍兵的裝備更新換代,分發到各地,這些海盜幾乎已經沒有誰敢登陸作戰,最多也就是在海上攔截一些商船。

這回居然突然湧出了過萬人的賊軍,還已經擊敗了水師,即將攻陷永汲城,著實令人意想不到。

就在這個老人沉思的片刻之間,剛才野豬逃出來的那個方向上,叢林之中有幾個精壯漢子追了上來,其中兩人去處理野豬的屍體,另外幾人則來到老人身邊。

「師父,這可是個大傢伙,是留著自己吃還是移交給當地官府?」

傳令兵看到了這些人,才隱約明白過來,剛才這隻野豬在林子裡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原來卻是在逃命。

黑衣老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留兩個人在這裡,處理這頭野豬,其餘人分頭行動,去通知岳天恩他們,告訴他們永汲縣那邊有賊軍攻城,數量過萬,而且佔據很大優勢,事情恐怕有些蹊蹺,我先去看看。」

黑衣老者——燕子沖又看了一眼那個傳令兵,手一揮,「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啊,是。」

傳令兵還有些搞不明白對方的身份,剛應了一聲,就覺得一陣強風乍起,吹的臉皮有些生疼,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等他再次睜開眼看過去的時候,那黑衣老人已經不見了。

永汲縣,距離這片叢林地帶,有十五里之遙,永汲西側城牆上,當地縣令與駐軍統領,都是臉上一片慘白。

「這伙賊軍,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城牆上下的喊殺聲,綿綿不絕,震耳欲聾。

一方自然是當地的守軍,然而另一方,這也完全不像是什麼海上的盜匪,軍容整肅,士氣高漲,足足上萬人的軍隊,身上的制式甲胄,質量不亞於大齊這邊的精兵。

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從海上襲來的軍隊絕不可能是什麼海盜,但是另一種猜測,也實在是太難以置信了一些。

「西大陸的軍隊嗎,他們瘋了?!」駐軍統領換了彈夾之後,舉起火槍,又射殺了下方的一名敵軍士兵,慘白的臉色既驚且怒。

東西這兩座大陸,雖然從千年之前就已經隱隱有所交集,但無論是東大陸還是西大陸,即使是最雄才偉略的帝王,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另一片大陸征服。

沒別的原因,實在是因為——太遠了。

即使是到了最近幾十年,有最博學的嚮導,最好的造船工藝,要從西大陸來到東大陸,也要半年左右的時間。

而且在這半年的時間裡,海上的種種風暴、迷霧,足足有九成的可能,會使人一去不回。

即使是有一個如大齊這樣強盛的王朝,傾全國之力,鑄造一支宏偉的船隊,又要考慮到後勤等問題,真正能夠派出去的士兵,最多也就十萬人,能抵達對方海岸的人數,估計還要少一半,這一半的人之中,能身心健康、保持戰鬥力的,又不知道還有沒有一半。

最後的結果不過就是賠上整個國度的未來,讓兩三萬人,到另一片言語不通、水土不服的大陸去送死罷了。

但是,不管這些「賊軍」以後會死的有多慘,至少眼下,永汲城估計是守不住了。

駐軍統領心裡破口大罵,又一次舉槍瞄準,忽然覺得一道亮光晃了眼睛。

就在他身邊,撲哧一聲,一大蓬鮮血,濺了他滿臉。

剛才還站在這兒的縣令已經不見了,只剩下兩片屍體,和一把釘在地上的銀色雙刃戰斧。

呼!

銀色的披風在牆頭上揮舞,一個身著銀色盔甲的高大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穿過了整個戰場直接跳上了城牆,從城牆外側最高的地方俯下身子來,一手拔起了戰斧。

一根還在冒煙的槍管指向了他的腦袋。

來自金原公國的銀袍戰將羅在心,轉頭看過去。

滿臉鮮血的駐軍統領,睜著一雙充血猩紅的眼睛,扣下了扳機。

一顆金屬彈頭旋轉著從槍管之中飛出。

城牆之下,此時此刻,一萬多人的軍隊遍布在周圍,有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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