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滄海明月,天人七宿 第三十七章 純陽一道,長生不老

幽暗的夜裡,四周的山峰,高到望不到頂,彷彿直接插入了天穹之外。

無邊無際的雲霧,在這些高聳的山峰之間徘徊著,而高月在下墜。

她一直在下墜。

下墜的速度其實並不是特別快,彷彿這些雲霧真的是一片海洋,而她正在緩緩的沉入海底。

那遙遠的陸地,遙遠的海底啊,距天,有多麼漫長的距離呢?

無論墜落了多久,好像永遠都不可能抵達那一場界限。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此時此刻,那一直在墜落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清醒過來,就已經感覺到了自身的處境,在可怕的下墜之中,驚慌的叫喊出聲。

「啊!」

小姑娘的驚叫劃破了高峰之上鳥語花香,可惜風冷料峭的環境。

一座還算是比較簡陋的竹屋之中。

高月從溫暖的床鋪上驚叫著,坐起身來。

然後,她就看到了坐在床邊一直守候著的焱妃。

「你是……」

莫名的悲痛襲上心頭,高月伶俐的眼睛裡浮現出一層水霧,霎時間,就洗刷掉了,剛從那個漫長的怪夢之中清醒過來的迷茫。

已經跟親人分別了好些年的小姑娘,想要喊出那個最親密的稱呼,卻顫抖著,泣不成聲。

焱妃也終於無法剋制,俯身向前,把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一聲聲的喚著她的名字。

「月兒,月兒,月兒……你回來了。」

這個時候,門外又傳來一個聽著就有點莽撞的男孩聲音。

「我剛才好像聽到月兒的聲音了,月兒,你醒了!」

天明看到了屋內的場景,驚喜萬分。

蓋聶垂手而立,無聲的站在門外。

差不多足足過了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屋子裡面低聲傾訴,夾雜著些許啜泣之聲的交談,終於告一段落。

焱妃走出門外。

蓋聶問了一句:「怎麼樣了?」

「就像那個人預測的一樣,他用劍意斬開了月兒身上那一道控制記憶的術法之後,月兒雖然恢複了從前的記憶,但對這一段時間在陰陽家的記憶,卻又變得模糊起來了。」

焱妃已經不再穿著之前在陰陽家作為「東君」的那套服飾,但即使就是這麼一身布衣,卻讓她煥發出了比從前更奪目的神采。

至少,她不再為陰陽家所限制,她的女兒,也已經回到她身邊。

焱妃天天撫著剛才被女兒的淚水沾濕的衣袖,微笑著說道,「忘掉了這一段記憶的話,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她剛才哭累了,現在又睡著了,天明在陪著。」

說到天明的時候,焱妃的神色有些微妙,從剛才在屋內的表現來看,這兩個小傢伙的關係倒是很好,明明聽說也沒有相處過太長時間。

不過,畢竟兩個孩子還小,女兒有個玩伴總是好事。

何況,天明體內還有她的夫君太子丹傳下來的內力,也算是跟他們一家有緣。

考慮到孩子睡著了,兩名大人就走遠了一些,繞過了這一座竹屋所在的平地,穿過了一大片草地,來到斷崖前。

到了斷崖前之後,他們兩人的視野,頓時開闊到一種堪稱是雄奇壯闊的程度。

目視之處,群峰相依,有的如同仙人,飄然欲去,有的如同神女,身姿綽約,有的如獸,有的如鍾,各有神秀之處,說之不盡。

這裡,是西嶽華山。

華山山脈綿延千里,起伏如龍,如果具體一點說的話,蓋聶他們現在是位於華山的西峰之上。

西峰為一塊完整巨石,渾然天成。西北絕崖千丈,似刀削鋸截,其陡峭巍峨、陽剛挺拔之勢是華山山形之代表,因此古人常把華山叫蓮花山。

登西峰極目遠眺,四周群山起伏,雲霞四披,周野屏開,黃渭曲流,置身其中若入仙鄉神府,萬種俗念,一掃而空。

「蓉兒,如何了?」焱妃問起了另一個人。

不久之前,蓋聶去往桑海,帶回天明的同時,也把曾經為他擋招而重傷沉睡不起的端木蓉帶了過來。

當時,雪女已經收到了高漸離在大澤山身負重創、被神農堂救下安置的消息,正愁著無法分身去照顧高漸離,聽說蓋聶已經有救治端木蓉的方法,也不曾多做糾纏,就把端木蓉交託給他。

聽到了焱妃的問題之後,蓋聶將手裡的木劍輕輕點在斷崖邊上,按劍而立,道:「大約再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就能令她體內沉傷盡去。」

端木蓉的傷勢本來非常麻煩,當初她受傷的時候,墨家眾人翻遍典籍,也暫時無法找到有效抑制的辦法,但是對於現下,已經練虛成就的蓋聶來說,只是多花一些時間和精力罷了。

「練虛境界啊,倒是令人羨慕。」

焱妃是有女兒萬事足,但畢竟曾經在修行上下過了無數苦功,提到這方面的東西,仍是有些感慨,看向蓋聶的木劍,「以你現在的修為,有劍無劍都沒有區別了吧,這樣區區一把木劍,更不必在意了,怎麼還隨身帶著?」

「既然是不必在意的東西,又何必要故意捨棄它呢?」

蓋聶反問了一聲,也不管焱妃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換了個話題,道,「按照約定,等月兒他們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後,我們就該著手,在此地建起純陽宮,為他把純陽道統傳下去了,但是,建立宮殿這樣的事……」

平生還沒有在這方面進學過,蓋聶對此一竅不通,不免有些為難。

焱妃輕鬆地說道:「宮殿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不過劍法上我實在是不擅長,他留下的那幾本秘籍,到時候要挑選弟子,傳承下去的話,就得多讓你勞心了。」

蓋聶默默的點頭,不再多言。

星穹鐵冊的事情,雖然是陰陽家東皇太一製造出來的東西,但蓋聶能夠藉此踏入練虛境界,終究還是承了方雲漢的一份恩情。

方雲漢離開樓蘭的時候,還又把幾本極其高明的道家絕學交託給他,做了一個約定。

『如果你一定要說有恩情的話,那麼,就去華山做十五年的純陽護法吧。』

『別以為輕鬆,這種事情可是非常嚴苛的,這十五年里,你至少要給我教出二百零一個徒弟來。』

『……為什麼是這個數字?因為這是某個東西十五年來的正式劇集總數啊,啊,我隨口一說,不用在意。反正就這個條件,怎麼樣,答應嗎?』

蓋聶從回憶之中醒過神來,眼望西側,又陷入了一波更長久的沉默。

華山被稱為「西嶽」與東嶽泰山並稱,最早見於《爾雅·釋山》一書。

西嶽這一稱呼,據說是因平王東遷,華山在東周王國之西,故稱「西嶽」。

秦帝國建都咸陽,卻是在華山之西。

焱妃似乎也跟他想到了同一個方向,這個時候開口說道:「我聽說,嬴政在桑海的時候,突然身患重病,藉助了公輸家的機關,才能及時趕回咸陽城,卻在當天晚上身亡,如今已經傳位給扶蘇了。」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心情非常平靜。

如果太子丹還活著的話,他要跟秦國作對,那麼焱妃無論如何都會站在太子丹這一邊,哪怕會走向最悲慘的結局,但是這時候,太子丹已經死了。

而她的女兒卻還活著。

那麼,這大秦帝國以後到底會如何,焱妃也根本不會在意。

「是。」

蓋聶應了一聲。

他剛才是在想嬴政,是在想扶蘇,卻也是在想……

純陽子,應該會去一趟咸陽城吧。

當人們眼中的太陽爬上了天空的最高處,這一天的中午,頂著純陽子名號的某個人,卻還在白梨山下。

原本只是一座荒山的白梨山,最近多了幾座屋舍,地勢上好像也發生了些許改變,山腳下多出一大片平地,綠草茵茵,景色使人頗為心曠神怡。

方雲漢與黃石公,坐在石桌兩側,各自捧著一個竹杯。

一根竹節切成兩半之後洗乾淨了,恰好就是兩個杯子,不過黃石公手裡的杯子,是一杯溫水,而方雲漢手裡捧著的,是一杯酒。

他們在這裡已經聊了三天三夜,時而以酒與水對飲,任憑日升月落,風來雨去,精神煥發,全無半點疲倦的意思。

「本質上來說,世上的任何事物都是相互聯繫的,月亮的明暗圓缺,大海的潮汐,草木的生長,太陽的起落,陸地的變遷。甚至這大地之間一顆塵埃的走向,或許都跟九天之外,一顆星辰的生滅,有著些微聯繫。」

喝完了杯里這殘餘的一口之後,方雲漢帶過來的酒終於是喝光了。

他也為這三天三夜的交流做了一個結尾,「你雖然說是被困在了一座小山的自然循環之中,但是這一個小循環,還是在整個天地的大循環之中,只要把握住從小循環混入大循環的這個節點,你就能夠跳出這座山。」

「日後束縛你的,就不再只是一座山,而是一片陸地,不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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