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滄海明月,天人七宿 第十章 古城、明月、三山

海邊風起,浪濤拍岸之聲起起落落。

月光灑落在礁石之上,照出了兩條人影。

其中一人身材健碩,滿頭白髮,五官剛毅,看起來是三四十歲的模樣,正是流沙組織的首領衛庄。

他遙望滄海之上,目不斜視,對身邊的人說道:「小聖賢庄,今天白晝剛經歷了那麼一場變故,你居然還有空閑來找我?」

站在衛庄身邊的人,是儒門三當家張良。

他輕輕搖頭:「白天那件事情雖然影響不小,但實際上,並沒有對小聖賢庄造成太大的破壞,更沒有波及那些無辜弟子。我在庄內,沒有什麼需要留心處理的事情。」

張良的聲音和著海風,帶著深思的意味與少許的愁緒,「那位純陽道長的出現,更多是牽動了有心人的心緒啊。」

「誰是有心人呢?儒家三傑之中,其實只有你的心思最重吧。」

衛庄即使是在跟老朋友說話的時候,也不會露出多麼和煦的表情,也許是天性使然,他嘴角勾起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帶著一點嘲諷,「伏念不好說。那顏路,他今天一定是仍能恪守作息,早早的熄燈睡覺了吧。」

「呵,二師兄啊。」張良失笑,「確實,就算我跟他認識了這麼長時間,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讓他真正動容的。」

「不過說到心潮起伏。」

張良轉頭注視衛庄,「你心裡的波瀾,是不是比我更難安靜下來呢?」

衛庄臉上一片平靜,道:「但我所想的事情,跟你掛懷的,絕不是同一個方向。」

張良嘆了口氣:「你真的想要轉修體魄,試一試他說的長生之法?」

嘩!

一個浪頭打在了前方的礁石之上,留下一片破碎的水漬。

岩石之上的水跡反照著月光,清晰的映在衛庄的眼睛裡,使他雙眸異乎尋常的明亮。

「你的武功,這些年來進步了很多,應該能明白,他所說的長生之法,並不是無的放矢。」

衛庄說道,「雖然只是一個構思,一個大略的方向,但他指明了這一點之後,前方的道路便豁然開朗。」

「即使是真的又怎麼樣呢?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一定要從桑海這裡抽身而去嗎?」

張良望著海浪,又輕輕的嘆了口氣,實際上他對長生之法也有意動,但是,他並不那麼急,「以你我的年紀,還遠沒有到需要求長生的地步吧。我以為,我們當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衛庄瞥了他一眼,道:「長生之法對我來說,代表的不僅僅是長生,而是更強。你以為兼修了體魄,突破了純陽子所說的那層界限之後,實力會僅僅只是體魄與內力相加這麼簡單嗎?」

張良雖然沒有把主要的心力,全部傾注在個人武功這方面,但被衛庄這麼一提醒,自然也就明白了:「你是說,假如真的讓精元內力練達一體之後,會出現戰力驟升的變化?」

他自己設想了一下,承認道,「確實有這個可能,可是,增強體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最近公子扶蘇、墨家、陰陽家、羅網,大多聚集於桑海城,肯定會牽出一些事端,你真的不能多留一段時間,把兼修體魄的事情壓後嗎?」

「只有掌握力量的人,才有選擇的權利。」衛庄的手向前探出少許,五指屈握成拳,「從前我看不到比鬼谷更好的途徑,現在既然有這樣的道路擺在眼前,我又有什麼理由將它推遲?」

「力量並非只有武功這一種……」張良還想再勸,但只說了半句,就對上了衛庄的視線,後面的話也就說不下去了。

儒門的三當家心中微覺恍然。

他的這位老朋友,雖然是出自於能謀善略的縱橫家,實際上卻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更看重個人武力的作用。

後來,他們這一群人之中,最能謀善斷的韓非死了,奪得大將軍之位的衛庄,驅使韓國所有的兵馬,還是沒能阻止韓國覆滅的結局。

衛庄對計策謀略、尋常兵卒的作用,或許又發生了改變,看得更輕了些。

事實上,衛庄這樣的看法也絕不算錯。

韓國覆滅之後,曾經身為韓國大將軍的衛庄,既未投降也未被追剿,還能帶領一部分人生存下來,讓流沙組織威名遠揚,以至於身為大秦丞國的李斯,都親自上門邀請。

這也全是因為流沙組織中,每個人都身負不俗的武力。

心知再勸無用,張良卻順勢提起另一件事:「你想兼修體魄,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兵家披甲門的武功。」

衛庄目光轉回海面,道:「直說。」

「兵家披甲門,當年與魏武卒幾乎等同一體,魏國敗亡之後,披甲門之中最頂尖的高手典慶,託庇於農家神農堂主朱家麾下。」

張良解釋道,「最近農家正好出了一件大事。」

「前一段時間,天有異象,有流星墜落,從天象上判斷,那顆流星應該是來自熒惑方位,流星殘骸,因而得名為熒惑之石。」

「農家不知何人發出了神農令,宣稱只要有農家弟子取得螢惑之石,前往炎帝六賢冢,就可以繼承俠魁之位。」

農家雖然號稱有十萬弟子,實際上卻是分為六堂,散佈於各方,平時根本無法統合歸一,只有取得「農家俠魁」之名的人,才能同時向著這六堂人馬發號施令。

而農家這一代的俠魁失蹤已久,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俠魁的位置如同空懸。

這一次,突然有人從唯有俠魁才能掌握的渠道發出「神農令」,無論發令者是不是當代俠魁,都足以引起六堂高層的關注。

「朱家身為神農堂主,不論他本人有沒有這個野心,那些擁護他的人,總是會讓他參與到這一場爭鬥之中。而我看此事甚為詭異,朱家恐怕會涉入九死一生的危機。」

披甲門功法這種東西,對於看重師門傳承的人來說,可能要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即使流沙組織曾經與神農堂有過不少合作,要想購得典慶的功法也幾乎不可能,但是,如果衛庄對典慶,乃至於對典慶的恩人朱家都有救命之恩,他的要求,典慶就不太可能會拒絕了。

這些話,張良沒有講明,因為他知道衛庄自己就能想到。

而且農家成員大多是普通百姓,對秦皇定下的徭役之重,早有怨言,對張良而言,便屬於未來可能爭取的反秦盟友。

衛庄牽扯進去,多保下農家一些有生力量,也對大局有益。

「我知道了。」

衛庄應了一聲,正要離開,突然視線定住。

張良也被海面上忽然浮現的一幅奇景,攝住了所有的心神,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方向。

天上層層雲霾,猶如忽然被削掉了大半,朗月疏星的光芒,變得清亮了數倍也不止。

在這樣的天光映照之下,淺層的海水都變得通透起來,海面上的霧氣若散若沉,顯露出了三座高山。

這三座山漂浮於海水之上,高不知幾許,所佔據的範圍極其廣闊,奇花異草遍佈於山體之上,險峻怪石,靈動十足的種種珍奇獸類,數不勝數。

山頂有仙鶴縱起,草間有白牛踏出,頭上雙角如同碧玉的麋鹿,棲息在參天古木之下……

那些金玉似的花朵間,飄動的每一點露珠濕氣,立翅不動的唯美蝴蝶,一切都訴說著古往今來人們想像中的神居、仙境。

三座山好像近在咫尺,只是當看到這種景象的人,真的把手伸出去的時候,才會發現,那仙山妙境,實則是何等遙不可及。

……

桑海城中,一個隱秘所在,墨家眾人齊聚。

盜跖從懷裡掏出了一卷絲綢,就著燈光在桌子上鋪平,讓眾人過來觀看。

「這就是羅網的人,要在小聖賢庄之中搜尋的古卷?」班大師看了一眼之後,疑惑道,「怎麼這東西看著這麼新呢?」

「因為這一塊絲綢,是我三天前剛在桑海城中,找了個小店買的。」

盜跖嘻嘻的笑了兩聲,說道,「我找過去的時候,這個古卷已經被羅網的人得手了。但是有我出馬,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古卷拓了一份,保證上面的內容分毫不差。」

呂大師讚許道:「盜跖做得很好,這樣一來,羅網的人就不至於猜到,我們也知道了古卷的內容。以後,我們有針對性的活動起來的時候,也就輕鬆一點了。」

「那是,我在這方面還是非常有自信的。」盜跖自得的一笑,隨即卻有點愁眉不展地說道,「不過這上面到底寫的是些什麼東西?我一個字也看不懂啊。」

「這看起來,應該是殷商之時的古文。」

班大師拿起桌上的一盞油燈,湊進了觀看,手掌一個字一個字的拂過去。

也不知道盜跖到底是用什麼技巧,把古卷上的文字拓印下來的,反正這些字跡非常清晰,而且,並沒有半點濕潤的感覺,隨意的用手指摩擦,也不至於擔心字體會糊掉。

要是這種手法拿去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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