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陰山下,城國如荼 第二十七章 古船

天地之廣闊,往往會使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很難有一個具體的認知,尤其是在交通與通訊,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依賴畜力的時代。

大齊和北漠這場虎頭蛇尾的戰爭,雖然調動的兵力已然稱得上是不小的規模,勞師動眾四個字,絕非名過其實,但是放到兩方國度中,最基層的那些民眾之間看來,還是有一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在北境爆發了這樣一場戰鬥。

同處於一片土地之間,消息的流通已經是如此不便,而在遠隔浩瀚汪洋之後,不同地方的信息交流,更產生莫大的隔閡。

就像是西大陸上的人們,不關心不知道大海的東側發生了怎樣的戰爭,東方的人們,從皇帝到百姓,也還全都不知道,這一年以來,西大陸上已陸續在各地興起百十場戰事。

西大陸山川遼闊,礦產充足,曾經存在著雄踞整片土地的龐然大物——神威帝國,不過最近四百多年以來,這神威帝國早已經是暮氣沉沉,可以直接控制的領土,衰減到了大約也就等於大齊一縣之地的程度。

名義上尊奉神威帝國的其他十六國,任何一國的真實國力,都已經超過了這奄奄一息的老朽雄獅。

而十六國之中,最為強大的,當屬金原公國。

這個國家佔據著西大陸的整個東部平原,疆界之廣,與大齊也是差相彷彿,西大陸最近一年以來的上百場戰事之中,有三十場與他們有關,而且他們始終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

金原公國的南方邊境,與宛國接壤,二者之間經常針對著邊境處的幾座城池展開爭奪。

鐵騎對撞,駿馬倒地,兵卒踐踏,殺聲震天。

繪著一朵緋紅色奇花的戰旗,高高矗立,一道身影從戰旗上空越過,長柄的雙刃戰斧,繞著身體左右飛舞如輪,生生的在兵陣之間劈出一道血肉橫飛的通道。

全身上下,都被銀色鎧甲和同色披風戰袍覆蓋的金原公國將領,就像是殺入了血色沼澤之中的一條銀色飛魚。

前進的速度,快逾奔馬,要四人合力才能拉開的床弩,也在他的戰斧之下被輕易的摧毀,勢如破竹的攻勢,直到來到城牆下的時候,才略微一頓。

來自宛國一方的大將,從城牆上跳下。

城牆下有護城河,原本有鐵索懸橋作為內外進出的通道,此時橋樑已經被吊起,這名大將一腳踩在翹起的橋頭上,二次跳躍,越過了護城河。

他雙手各自揮舞著一把短柄的狼牙棒,雷霆萬鈞的對著沖向此處的金原戰將砸了下去。

鋼鐵製成的狼牙縫隙之間,流散出如同霧氣的暗黃色輝光,內功心法的力量,使得這雙狼牙棒的速度又暴增了一個台階。

重達八十斤的鐵棒,從原本的快若疾風,加速到了在旁邊士兵的眼中驟然消失的程度。

一聲轟鳴,護城河前方的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布滿裂紋的大坑。

這個坑的深度和大小,足夠把一口華貴的棺材直接放進去了。

然而那兩把深深陷入了坑底的狼牙棒上,沒有一點來自敵人的血跡。

金原的戰將,完美的避過了這從上而下借勢而為的一擊。

當宛國大將眼角餘光撇到左邊一抹飛舞的銀色,冷冷的鋒芒已經從側面平鏟過來。

剛才厚重兇猛的雙刃戰斧,在這一刻又靈動的如同一把只有拇指粗的細劍,使得宛國的大將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應變,就切斷了他胸腔與頭顱的聯繫。

血液噴涌而出,首級飛起,銀色的將領一腳踹開了正在向外噴血的屍體,面朝著護城河彼方豎起的鐵索懸橋站立。

喧囂的戰場上,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如同岩石旋轉擠壓的聲響從四肢百骸之間傳遞出來,匯聚到胸膛之中。

胸膛正中位置的那顆「神賜之心」,在盔甲護心鏡的掩蓋之下,正砰砰的跳動著,接受了這股震動擠壓的刺|激,然後反饋出了更兇猛的力量。

深紅色的紋路,像是在人的血管中流動的光,細如蛛網,從神賜之心的位置向全身蔓延。

「碎潮!」

雙刃戰斧高高舉起,低沉的吼聲像是經過了什麼網狀物的分割,變成了更難辨認,卻也更加可怕的模糊烈嘯。

下一刻,洶湧的罡氣如同怒流,把面前的護城河打出了一個斷口,帶著真實的水浪,轟然撞上了對面的那座懸橋。

整個橋體四分五裂,連接在橋樑之上的那些鐵鎖,瘋狂舞動,碎片反砸在城門、城牆上。

城頭上的士兵們只覺得腳下劇烈的震動,護城河對面的那一道銀色身影,已經踩著洶湧的河水,在兩側飛濺向上的浪花中,沖入了城內。

他沒有選擇更省事、更正常的砍斷鐵索放下懸橋的操作,而是直接轟碎了那座橋樑,一馬當先,殺入城中。

但這樣的舉動,卻讓戰場上屬於金原公國一方的將士們士氣高漲,幾乎每個人都發出了熱血沸騰的吶喊,扛著那一面綉著奇花的戰旗,向前推進。

這座城池的水流源頭,是在七十里外的一條大江。

就在城破的時候,大江之上也有異動。

江中停泊著來自金原公國的戰船隊伍,而在所有戰船的中心處,卻是一座與周圍戰船風格格格不入的巨物。

那簡直是一座浮在水中的峰巒,周圍的戰船稍微離得近一些,就完全被巍峨的陰影所籠罩。

長達百丈的軀體,甚至有許多地方還生長著厚厚的青苔與藤蔓,每一寸都沉澱著歲月的痕迹。

這座巨物,雖然有著近似於「船」的外形,卻絕非尋常人們認知之中的木質載具,或許是岩石,或許是某種未曾冶煉過的金屬礦物,堆砌成了這副模樣,具備著鬼斧神工,野蠻狂放的豪壯氣質。

其形如黿龍,如巨鯨,如玄龜,具備著人們所能想像的一切水中神物,所該擁有的氣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龐然的「神物」看起來實在是太老了。

那些青苔和藤蔓並非僅僅是為了彰顯其雄闊巍峨之處的點綴,而是更切實的體現出了它的虛弱與古老。

那或許,是像真正的山峰一樣,是像海邊的礁石一樣,承受過數以千載的歲月打磨。

可以明顯看出來,這巨船,在被金原公國挖掘出來之後,有很多地方進行過修繕,船體材質的不同,新與舊的對比非常醒目。

而整個巨船,修理的部位最多的,就是甲板的位置。

身為金原公國皇族,權勢僅在國主之下的大都督高擇言,此時就站立在甲板之上。

他的腳下是按照神的指引,繪刻出來的一座繁複法陣,多種近似於花的圖案,對稱的存在於這個法陣之中,構成了極其複雜的美感。

而在他面前的,則是一隻獨腳獨眼的石人。

這座石頭人的風格跟巨船原本的古樸如出一轍,也是整艘船的中樞。

銀色的戰將破城之後不久,相似的法陣在城池的中心被繪刻出來,一場盛大的祭儀,舉行了數個時辰,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兩地法陣之間構起了寬闊的通道。

剛經歷過一場血戰的城池內外,血煞之氣為引,與地氣混合著,通過遙遠的共鳴,直接傳遞到甲板上的法陣之中。

像這樣的事情,金原公國的這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當船頭甲板上的那座石人散發出耀眼光華的時候,他們也早就見怪不怪。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他們過去的經驗中,不存在的變化。

那光芒不再只是局限於石頭人和甲板上的法陣,而是終於充滿了一樣,延伸向整個船體之中。

歲月滄桑早就已經磨滅了這一艘巨船表面的一切華貴紋路,可是,那刻入了物質神髓之中的咒禁,乃是在那個遙遠而昌盛的時代中,也屈指可數,足夠稱之為至寶的根基,是只要此物不毀,就不可能徹底磨滅的紋理。

不知枯竭乾涸了多久的脈絡,再次得到了專項的進補。

石頭人的神韻越發的靈動,明明是天生一隻腳一隻眼睛的異類,卻讓此刻所有注視著這邊的人,感覺這是真實存在於世間的活物。

隨著時間的流逝,光芒幻變之間,他們甚至好像看到石頭人在眨眼。

虛弱的感覺沒有完全去除,但是那一股即將腐朽衰滅的意味,卻被一掃而空,古老的巨船散發出了驚人的氣勢,彷彿在船體的內部有海潮起落的聲音,不斷回蕩著,好比有龍和鯨在其中長吟。

高擇言注視著眼前的變化,也難以抑制激動的情緒,他想起在神的指引之中,這一艘古戰船所擁有的種種妙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嘗試一番。

他上前幾步,胸膛中跳動的神賜之心,使得他在法陣的光輝之中可以無礙的穿行,一雙手掌,牢牢的按壓在獨腳石人的肩部,將自己的意念傳遞過去。

法陣熠熠生輝,巨船忽然向下沉降,巨船之上的士兵發出連串的驚呼,但很快又在層層傳遞下來的命令之中保持不動。

他們不明所以的固守在原地,緊張地看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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