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陰山下,城國如荼 第二十章 此戰不必萬人血

深夜時分,明月在風吹急走的層雲之間,時隱時現,月光灑落到軍營之中的時候,與火把的光輝交織在一起,映襯各處地面上覆蓋的白霜,使得整座軍營覆蓋在冷色調的清凈明透之中。

方雲漢搬了一張椅子一條長桌,坐在整個軍營北側的瞭望樓上,天魔琴放在身前,好整以暇的撥弄著琴弦。

琴音低柔,只在這木樓上輕輕縈繞著,並沒有傳出多遠,不過曲調輕快,節奏時而密如小雨,時而又平緩的如同靜夜的溪流,一點點明澈的水滴,衝過潔凈的石塊。

一人獨處的時候,方雲漢總是會湧現出一些說不清是懷念還是玩鬧的想法。

一張八弦古琴在他手下,時不時的彈出前世一些耳熟能詳的音律,變奏的兒歌在別人耳朵裡面是輕快童趣的小調,也只有他能知道這些東西原本的意思。

從小星星彈到了葫蘆娃,就在他有些惡趣味的把音量壓到了最低,想要突兀一轉霸王別姬的時候,心中忽然察覺到少許異樣,舉目望去,一隻飛鷹正在月光之下飛越城牆,滑翔著沖向軍營的方向。

只是不等方雲漢勾弦奏出殺音,那隻巨鷹就主動降低了高度,在軍營之外落下。

從飛鷹背部下來的人,自己舉起了一隻火把。

來的並非是像之前一樣突襲的弓箭手,而是北漠的使臣。

雖然半夜三更,直接乘坐巨鷹越過城牆,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正經的使臣,但是他對著守衛在營門的士兵們說明身份之後,還是得到了面見豐子安的機會。

半刻鐘之後,就有士兵來請方雲漢過去。

中軍大帳前,已經被聚集起來的火把照得白亮如晝,豐子安、劉青山及一些部將,都圍在這裡,中間就是那個北漠的使臣。

豐子安手一引,道:「這就是方海皇。」

那自稱北漠使臣的人向方雲漢行禮,遞上一卷不知什麼材質的文書。

方雲漢防止有毒,暗用了一層內力,隔絕在手掌表面,接過來一看,卻是一封戰書。

荼利城西,無名湖上,日出之時,與君一戰。

北漠,賀蘭。

那使臣在此時開口,一口大齊的官話,雖然說的有幾分生澀,但意思表達的非常清晰。

「大可汗已經下令,命圖南元帥麾下兩萬精兵,連夜撤出荼利城,退向城北五十里。城西湖面上,則是四方平坦,一覽無餘,絕不會有陰詭埋伏,南北疆界,或由此一戰而定,請您赴約。」

方雲漢看了那使臣兩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扔掉手中戰書,說道:「意思就是說,你們大可汗現在已經到了荼利城中。」

「正是。」

那使臣恭恭敬敬的低著頭,身處重軍包圍之中,卻無半點怯懦之色,還側身指向營帳之外的那隻巨鷹,說道,「等到日出之時,這隻神鷹會由在下引導,成為閣下的坐騎,飛天破雲而去,頃刻之間便可抵達荼利城外。」

說到了這裡,使臣還是壓抑不住的露出一些敵意,嘴角勾起,試探著說道,「神鷹會全程保持低空飛行,若事有不諧,閣下也可以立刻取得主導。當然若是實在不敢,閣下也可以騎馬趕去。」

「飛天嗎?倒是個新奇的體驗。」方雲漢目光投向那隻巨鷹,微笑著說道,「既然你們的大可汗敢主動請我去見面,那也不用等日出了,我現在就去看看他吧。」

使臣抬頭,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忽然就聽得營帳之外的那隻巨鷹一聲啼鳴。

早已經馴服的變異生物,居然在沒有他指令的情況下,自行越過營帳邊界。

就在軍營之中,眾多士兵舉槍戒備的時候,卻見那隻振翅之時,幾乎有一人多高的巨鷹,無比乖順的降落在方雲漢面前,翅膀張開,壓向地面,伏低了身子。

「怎麼會……」北漠使臣愕然,看著那隻巨鷹的眼神,滿是訝異,他不經意間一轉頭,恰好撞進了方雲漢的目光之中。

剎那之間,像是有幽深似水,柔和似雲,無邊無際的黑暗涌動,超越了視野的邊界,席捲而至,將他整個人吞沒。

莫名的空虛感,從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之中釋放出來,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寒涼。

當那北漠使臣驚叫了一聲,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身前捲起一陣勁風,碩大的飛鷹振翅而起。

在巨鷹掠過瞭望樓的時候,方雲漢原先坐鎮的那座木樓之中,一柄連鞘長劍無風自動,飛上鷹背。

一層陰雲被風吹走,月亮照進了無牆無窗,只有四面欄杆的木樓中,天魔琴八弦幽然,靜默在長桌之上,銀輝之中。

同樣的月光下,方雲漢一手接住了長劍,身形挺拔,猶如一顆青竹,穩穩立在雙翼之間,越過了城牆,飛向更遠的北方。

「方兄……」

豐子安知道方雲漢會答應這場邀約,卻沒想到他會趁著夜色直接趕去赴約,一時間阻攔不及,連忙對著身邊親兵說道,「你們去通知公孫姑娘。」

說罷,他又轉向劉青山,「我即刻整頓兵馬,通知後方。道長,請你也先行一步,跟上去做個策應。」

「這,以他的實力,貧道就算是跟上去,也未必幫得上什麼忙。」劉青山話說到一半,醒覺道,「是了,還是得防著他們那邊有人在激戰之中施術法暗算,貧道這就去。」

老道士雖然沒有去主動做出一些大事的雄心,但目前算是同一立場的人,既然有事請託,他也不會真的敷衍了事,還是會盡上幾分心力的。

一邊感嘆著自己忘了把那頭馴服的大象帶來,劉青山一邊給自己貼了幾道神行符咒,雙臂一抬,兩邊肋骨的位置,又顯出了兩道風助符咒。

兩種符咒一起加持,他身如飄風,寬大的袖袍和拂塵一掃,身影就已經離地一丈,飛縱而去。

……

那個北漠使臣所說的話不假。

荼利城中駐紮的兩萬精兵,此時都已經向北方撤離。

不過主持這撤離之事的,只是原圖南麾下的一些部將。

王庭四帥之中剩下的三人,除了都白土依舊留在王城之中,原圖南、鐵齊,此時都在賀蘭的命令之下,來到荼利城西側的斷崖上。

賀蘭正要再交代一些什麼,忽然心有所感,回頭望去。

剛開始的時候,這一眼看過去,什麼都沒有看到,但很快,就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在雲間若隱若現。

北漠王庭訓練出來的那些飛鷹射手,一般都會將飛行的高度保持在一百五十丈左右,除非是極度危險的情況,否則一般不會繼續向上攀升。

因為在北漠這種環境里,再往高處去的話,風霧寒流,幾乎可以直接把人的皮膚凍得僵死。

然而,遠處的那個黑點飛行的高度,恐怕在三百丈左右,已經是有負重的情況下,那種巨鷹飛行的最高限度。

這樣的高度,即使是以原圖南和鐵齊的眼力,也根本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直到那個黑點來到了接近無名湖邊界的地方。

高處兩朵厚重的雲團分開,月光從縫隙之間灑落,隱隱約約的一人立在鷹背之上,乘著如注如弦,傾斜著投射到湖面上的月光,將雲層之間的縫隙再度擴大,俯衝而來。

賀蘭大可汗望著那人靠近,左手一抬,向後微微一揚,說道:「退。」

鐵齊和原圖南雖然覺得剛才他們所聽到的話,未免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但仍然令行即動,迅速退到了荼利城中,隱沒在洞開的西面城門之內。

在乘鷹的人繼續靠近的過程中,賀蘭向高處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偏過頭顱,看向立在自己身邊的那桿長槍。

那是一桿通體碧綠的長槍,如同一整根罕世難見的碧玉雕琢而成,槍頭槍桿,渾然一體,槍桿上有竹節狀的紋路,槍頭如同短劍,長約半尺,槍頸則雕刻成榴狀。

在傳說之中,這也是北漠的初代大可汗,從大雪山之中發現的奇材,是跟那塊刻錄著未知文字的石碑,一同被傳承下來。

北漠的人雖然把這奇材打磨成了長槍的形狀,將之當做無上的瑰寶,王權的象徵,卻沒有真的想過,要將之視為兵器。

直到今年天星墜落之後,賀蘭大可汗得到定陀羅真經,練出了那一股真氣,才意外的發現,相比於一般的兵器來說,這桿長槍所能承載的真氣更多,發揮出的鋒芒,要比打造的最好的彎刀,更令人心驚。

今夜,或許就是這一桿槍實實切切的作為兵器來說,首次染血的時候。

一聲鷹啼入耳,彷彿已經近在咫尺。

賀蘭大可汗抬頭,那隻巨鷹緩緩降落,懸停在比斷崖高出三尺的地方,碩大的翅膀不停的扇動著,帶起一陣陣強勁的氣流。

巨鷹和人,都是從高空中極寒的地方穿行而來,三百多里的距離,飛鷹的羽毛上沾染了不少水氣,而站在飛鷹背上的人,衣裳清舒乾爽,彷彿只是閑極無聊,信馬由韁,悠哉而至。

「北漠大可汗?」方雲漢俯視著站在斷崖上的那人,目光上下一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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