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陰山下,城國如荼 第十二章 隨風潛入夢,開眼記雲垂

月色下,人影起落。

劉青山正往皇宮中趕過去,忽然覺得身後像是多了一個人,不等他激發警戒反擊的符咒,一聲問候已經完全不受高速跳躍時的風聲影響,平穩地傳遞過來。

「道長,好久不見啊。」

老道士停在屋頂,轉頭一看:「原來是你。」

深青色的柔軟袍袖在風中翻舞,方雲漢落下身來,輕飄飄的踩上了瓦片,微笑著問道:「月下出行,什麼事情這麼急?」

劉青山臉色沉重,語氣急切,道:「宮裡出了事,恐怕是皇帝遇險。」

「哦?」方雲漢眉間一皺,臉上笑意全消。

皇帝白天才跟他談妥了一些事情,夜間就遇險,雖然可能是巧合,仍不免讓他多想。

劉青山也無意多留,一拱手,道:「有空再聊,貧道先走一步。」

老道士欲要再藉助符咒之力跳躍,忽覺肩膀上落了一隻手,接著,整個身體像被一股洶湧而綿軟的雲氣托起,騰空而去。

「你這樣太慢了,我來送你一程吧。」

這句話開頭兩個字傳入耳中的時候,劉青山就發現腳下的屋頂突然拉成了一片模糊的殘影。

嘭!

強勁的氣流撲面而來,又被一股無形力量在面前三寸處排開,只有耳邊的呼嘯聲,以及那正在眼中急速靠近的宮城檐角,顯示著他們現在到底達到了怎樣驚人的速度。

路過一處民宅上空的時候,劉青山察覺速度減緩,他身上的寬袍大袖順慣性向前,右肩則被剛才帶著他飛速前進的那隻手扣住,身體旋轉之際,老道士順勢回頭看了一眼。

方雲漢左手扣著老道,右手向下虛抓。

下方的屋子裡傳出一聲急促的顫鳴,一道藍光破頂而出,落在他手中。

還不等老道士看清那藍光具體是什麼東西,他們已再次向著皇宮飛去。

皇宮之中戒備森嚴,雖然以他們現在的速度,一般士兵根本發現不了,但還有那些隱於暗處的宮廷龍衛。

劉青山不想引起太大騷動,在即將越過宮牆的一刻,從拂塵青絲之中甩出一道符令。

隱身符咒的複雜圖案在空中微微一亮,兩人的身影就在月光下徹底消失。

宮中巡查的侍衛突然聽到一聲勁風呼嘯,從頭頂掠過。

幾個侍衛對視一眼,身手最矯健的一個,在其他幾人肩上手上借力,縱身上牆,眺望四周,目力窮盡處,遠方寢殿的燈火,宮外沉寂的屋舍,都收入視野,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寢宮之中,皇后披上了自己的衣服,立身床前,愁緒萬千的凝視著皇帝。

夏侯不妄臉上沉肅如鐵,一手扶著豐晉倉,注視著豐晉倉頸側新添的一道傷口。

齊皇背後的那道傷或許還有其他解釋,但是剛才脖子上這道傷,卻是在夏侯眼前一點點撕裂、綻開的。

這絕非是武人的手段,只能使人聯想到傳說中的巫蠱厭勝之術。

第二道傷口如果再深幾分,就有可能造成大出血,比背後的傷情更加兇險,而誰也說不準,當第三道傷口出現的時候,會不會就是徹底無法挽回的死途。

驟然,夏侯目光一閃,扭頭看向寢殿的窗戶。

這寢殿面積不小,夏侯現在所站的位置與那窗戶之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他彷彿眼到即身到,一眼之間就到了窗前,雙腿微屈,左手下拂,右手一掌推窗。

這一掌推出的時候,夏侯身上發出一連串的爆鳴,並非是一般人骨骼摩擦的聲響,而像是一根根鐵樁,順著固定軌道節節相撞。

轟!

邊框長達九尺的窗戶,幾乎等同尋常小戶人家卧室里一面牆壁的大小,爆碎成千百片。

碎片向外激射而出,混雜在碎片暴風間推出的手掌,則是二度發力,從掌心蔓向五指,蕩漾起一輪如圓月般的光暈。

夏侯不妄打出來的這一掌,在招式上運用的是自幼苦練的八寅動山拳,但是那讓手掌變色、散發出皎潔光輝的力量,則並非屬於樸實的筋骨拳術,而是他最近幾個月的時間裡,夜以繼日精鍊出的金蟾吞月真氣。

《金蟾吞月功》,本來是蘭台寺大夫、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女兒,於夢中所得,因那少女體弱,無法入門,將夢中異狀告知乃父,林如海得知後不久,就把這門武功獻給皇帝。

而朝臣皆知,齊皇為此事,對林如海大加讚賞,並特派了太醫院多名太醫,不惜變異生物的珍貴葯源,務必將林氏父女身體調養得當。

這樣的做法,除了刻意宣揚夢中得法的朝臣之忠心,也是因為這門武功的價值著實非凡。

月色掌力照耀之下,剛來到窗外的兩名隱身者,即刻被破除術法,從空中顯形。

闖入者橫掌相迎。

宮殿之中,皇后此時才發覺夏侯已然不在床前,正要扭頭看去,猛然聽到一聲沉雷滾落似的巨響,整個宮殿都像微微震動了一下。

齊皇的身體晃了晃,向床外歪倒,被皇后急忙扶住。

咚咚咚!

夏侯勢如暴風逆轉一般,迅捷無倫地連退三步,每一腳都在地上震出了大片裂紋,特殊材質的黑底皮靴出現多處崩裂的跡象。

他眼中難掩驚色,望著在那面殘損牆壁外遊刃有餘的收掌,不曾退後半分的方雲漢,道:「怎麼是你?!」

「誤會了,誤會了,我們是剛來的,絕不是刺客。」

劉青山連忙搖手解釋了兩句,眼珠轉來轉去,訝異之情溢於言表。

這老道士才是最驚訝的一個,他一不曾想到夏侯的感知居然靈敏至此,人還在宮殿之內,就能察覺到被隱身符令掩藏的痕迹。

二是不曾想到,這兩個本土的武夫,明明在符法探查之中都不像是突破到生死玄關的程度,可交手一招之中蘊藏的熾烈意志,幾乎壓得他魂念術力反傷自身。

夏侯不愧為龍衛首領,眨眼間已經穩住心緒,揮手止住外面圍過來的侍衛,道:「抱歉,是我剛才心中緊張,反應過度了。既然道長來了,快來看看陛下的傷勢吧。」

原本存有窗戶的那面牆壁,此時不但窗戶爆碎,作為窗檯的下面半截牆體,也在剛才兩掌對碰的時候被波及,散碎如沙爍。

劉青山直接邁步從那牆上的大窟窿,走入宮殿中,到了皇帝身邊,老道士左手拂塵一扭,翠綠的絲縷柔柔搭在皇帝肩頭,右手隨即掐訣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方雲漢也走入殿里。

劉青山曾經在宮中展示他的術法神通,皇后也見過一面,可是她對方雲漢,就是全然陌生了。

見這陌生少年走入,手裡還提著一把長劍,皇后扶著豐晉倉的手掌,就不自覺的攥緊了皇帝的衣服。

夏侯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一些,看起來像是為老道士讓開活動空間,實則,是為了讓自己視野更開闊,將剛剛來到這裡的一老一少,全收入眼中。

對這兩個人,夏侯都不能完全信任,可是現在皇帝情況實在危急,也顧不了太多了。

「這癥狀……」劉青山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先從懷裡掏了一張符,貼在皇帝額頭,轉身說道,「陛下遇到的情況,並非一般詛咒之法,而是有人作法,行走於夢境之中,在他夢中行刺。」

「夢中行刺?」

這等奇詭之事,落在周邊眾人耳中,卻只有皇后發出一聲低呼。

方雲漢與夏侯都不為所動。

劉青山繼續說道,「在夢中行刺之法,一般是道行高深者才能施展,但是陛下並無足夠修為護體,如果真是那樣的高人,只怕事情早已了結。另一種可能,就是修得上等妙法的初學者。」

方雲漢直截了當說道:「如何破解?」

「因為是初學者,氣息晦澀與凡俗無異,貧道反而難以捕捉到蛛絲馬跡,只有施展入夢之法一試。」

劉青山面上憂色更重,道,「可貧道學過的入夢之法,以現在的修為,只能幫別人入夢,入夢營救者還會在心神上承受極大的壓力。」

夏侯雷厲風行道:「我來。」

營救皇帝本來就是夏侯的職責,沒什麼好猶豫的,劉青山卻又道:「入夢的機會只有一次,也只有一人能成行,還是該選在心神修持方面有獨到之處的。」

他看向方雲漢,「貧道記得,方會長當初在北境時,除了狂烈凝練的刀劍拳意之外,招意揮灑至極限時,帶有一種新舊交替、空花本心般的意蘊。」

此言一出,夏侯與皇后也看向方雲漢。

劉青山解釋道:「武人入夢,軀體仍保有本能反應,如果察覺危險你可以隨時掙脫。」

「我?可以。」

方雲漢思考不過一瞬,就上前一步,將手中凌霜心劍倒轉,劍柄放在皇帝手中,道,「幫他握緊,這劍可以保住生機,以防萬一。」

皇后聞言,連忙用雙手包住皇帝一隻手掌,緊緊握住凌霜劍。

劉青山看清了這把散發微藍熒光的寶劍,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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