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狂歌凌霜,天下第一 第二十五章 帝王古來割鹿刀

泉迸幽音離石底,松含細韻在霜枝。

屋子裡,琴聲如無色無相的絲縷雲煙,從黃雪梅指尖不斷流瀉出來。

這一路以來,只要不是走在特別顛簸的地方,小姑娘每天練琴的時間幾乎是不變的。

今天,雖然算是抵達了目的地,練琴的地方,終於從微有顛簸的馬車中,來到了正兒八經的室內環境,而先後兩次刀譜顯跡,更牽扯眾人的情緒劇烈起伏。

但是,黃雪梅自認這些東西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所以時間到了,她就開始練琴。

這小丫頭在彈琴這方面可以算得上是很有天賦,同樣是天龍八音的技法,最近她已經能夠將其中某些段落錯落拆分,重組成其他的曲調。

用這種類似於抽背、倒背的方式,來增加自己的熟練程度。

今天的曲子清幽雅緻,在琴聲之中,那三大密探的心緒,似乎也平緩了許多。

阿鼻道三刀的刀譜已出現,據方雲漢解說,那是比雄霸天下更深層的招法,可以算是雄霸天下的末式,是與之一脈相承的極盡之招。

但是經歷了剛才的事情之後,歸海一刀並沒有急著上前去看那張刀譜,只是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發獃。

上官海棠心中思慮頗多,也只是靜靜的看著歸海一刀,偶爾轉頭看一看其他人。

成是非就跟他們兩個這心事重重、放空自我的模樣顯得格格不入,他現在看起來,反而是三個密探之中最用功的一個,正在運氣調息,試練自己練過的那幾門武功。

當日關於金剛不壞神功的討論,成是非一直記掛在心,所以腦子裡總有些蠢蠢欲動,想要再次施展這門神功。

可是方雲漢又不肯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使他仍然憂心自己再次施展神功的那一刻,就是爆體而亡的時候,一直猶豫不決。

呼!

等到把崑崙烈焰掌的內氣運行又走過幾遍之後,成是非收了掌上隱而不發的火焰,雙腳縮起來,兩手撐著下巴,看著起來就像是一隻大猴子蹲在了竹凳上,也開始看著方雲漢想事情。

『要不然這樣吧,賭一把。』

成是非盯著方雲漢看了一會兒,賭蟲的本性漸漸泛起來,自己給自己設下了一個賭局。

『我問問他對這個刀譜的看法,如果他開口就是一通貶低,那就算我輸,以後不要再妄想金剛不壞神功。如果他讚揚這一門刀法的話,那我再過個三天,不,三個月,不,一年之內!一年之內就再找個機會嘗試一回,看能不能變身金人。』

他打定了主意,就開口問道:「方老大,你剛才說雄霸天下不怎麼樣,那這個什麼阿鼻道三刀,既然比雄霸天下更強,算是一門絕頂神功了嗎?」

這個問題也吸引了歸海一刀的注意力,他雖然沒有回過頭來,但明顯已經回過神來,豎耳傾聽。

方雲漢放下了那捲刀譜,語氣要比剛才評價雄霸天下的時候鄭重一些,道:「這阿鼻道三刀,如果能夠練成的話,單論威力,確實已經不失為一門罕世絕學,不過,這門刀法的路子,還是太偏太窄了一些。」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即使天資不凡,遇上了這門刀法,也只能視之為雞肋。」

成是非興緻勃勃地問道:「怎麼說?」

「雄霸天下,是因為內力的運行刺|激肉身,進而影響精神,而這門刀法,一開始入門的時候,就對於精神狀態有很高的要求,必須具備強烈的恨意,才能夠初窺門徑。」

方雲漢贊了一句,「以恨意催生刀意,刀意磨礪恨意,直到仇恨達到極致,磨礪出刀山地獄一樣的意志,一刀揮去,就能夠讓敵人如同身處於地獄的最深處,深受無邊痛苦。創立這門刀法的人,絕對是一代曠世奇才。」

上官海棠心思電轉,目光從歸海一刀身上掠過,帶著幾分刻意警醒的味道,說道:「雄霸天下,還只是因為內力運行的特殊性,才會改變性格,實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或許廢功也能從中擺脫。而這門刀法既是直接引導仇恨,吞沒人心,也就更難回頭了吧?」

方雲漢輕笑一聲,反問了一句:「阿鼻道,那是十八層地獄最深處。地獄豈有回頭路?」

他說話的同時,手指輕輕在那一卷刀譜上敲了敲。

這套刀法他雖然沒有練,但看過了這幾遍之後,基本已經可以推演出阿鼻道三刀真正練成之後的威力。

不得不說,這雖然是一門會讓人喪失常性的魔邪刀法,其殺力之高,卻是確實極為可觀,三刀練就,恐怕要比宮本武藏的刀法更勝出不少。

這樣的一門刀法放在方雲漢面前,偏偏因為他心中無恨,縱使強練也不得神髓,又豈能不讓他有些遺憾的情緒。

『不過,假如不僅是著眼於仇恨,而是將重點放在引導出強烈情緒這一點上,化極恨之心,為極烈之心,或許這門刀法中的一些特點,可以與得刀而忘刀的天刀之境相得益彰。』

「極烈之刀么……」方雲漢心中思量了一會兒,看向了歸海一刀,興味滿滿地說道,「雖然這阿鼻道三刀於我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我也說過,無論能不能找到刀譜,都會讓你的刀法更上一層樓。」

歸海一刀眼珠偏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想正視,說道:「我已經得到了我父親的刀譜,哪裡需要別人的指點。」

「你父親的刀譜只會加重你的問題,而不能解決你的問題。」方雲漢悠悠說道,「況且,你覺得你父親比我更強嗎?」

歸海一刀轉了下頭,無言以對。

父親的光輝在孩子的心目中都是無比強大的,但,歸海一刀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他是一個成熟的刀客,就無法否認,即使歸海百鍊死而復生,也不可能做到如方雲漢當日那般,舉傘踏穿紫禁城,單手數合敗天罡的壯舉。

江湖中,帝王谷主的傳說不倒,但神秘莫測,鮮有人見過他出刀。

鐵膽神侯盛名不衰,常被人視為真正的天下第一,卻韜光養晦,出手對敵,如果展露了一分的本領,至少還有九分是藏著的。

歸海一刀身為護龍山莊地字第一號密探,也是鐵膽神侯義子,然而連他都沒怎麼見過鐵膽神侯親自出手。

在他的人生中,確確實實從沒有見過比方雲漢當日那一戰更強的表現。

「你……」方雲漢還要再說什麼,忽然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門外。

這屋子裡兩扇門都開著,坐在屋中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籬笆門戶,馬車停放處的場景。

就在方雲漢抬頭看過去的時候,遠處的竹林中,一道黃色的身影如同漸漸散去的雲霧,無聲無息的淡化,下一刻,這個人就跨過了上百步的距離,明黃色的身影在馬車旁重新浮現。

上官海棠等人順著方雲漢的目光看過去。

他們第一眼,卻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只覺屋外的景色並無變化,等到眼神在籬笆院牆之間游曳了一下,大範圍的掃視過後,重新看向門戶那邊的時候,這才驚覺,那邊居然站了一個人。

明明是一身明黃色的衣服,該是最醒目的才對。

可背著木匣的老人站在那裡,黃衣的下擺在微風之中輕輕浮動,髮絲半點不亂,插在髮髻之中的暖黃色玉簪,就像是背後那些竹林之間夾雜的一節枯枝,人的身影與整個竹林背景,渾然一體。

青色與明黃無比相適。

武林中所有鑽研暗器絕學的人都知道,在收放暗器的時候,關於耳力的訓練,有時要比一雙眼睛更加重要。

可是繼承了滿天花雨灑金錢這項絕技,耳力卓絕到能分辨螞蟻爬行和羽毛落地聲的上官海棠,卻完全沒有能夠聽出,那個黃衣老者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用何種方式、從哪個方向過來?

甚至等到驚覺這個人存在之後,細聽過去,上官海棠還是聽不出那人的呼吸節奏。

她只能聽到竹林中的風聲。

當眼裡映著的那道身影動起來的時候,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竹林間的風就是這個人的呼吸。

篤篤!

那黃衣老人屈指輕輕敲了敲院門的門沿,有禮有節,說道:「這裡應該就是路華濃母子的住所吧,請問各位,歸海一刀在嗎?」

歸海一刀站起身來,踏出門外,道:「你是誰?」

歸海一刀是剛踏出了房門,而黃衣老人是在院門的位置,兩人之間相隔著整個籬笆圍起來的院落。

太陽光照的滿院亮堂,比竹林間光明的多,也似乎要比竹林之中更熱一些。

黃衣老人打量了一下歸海一刀,道:「老夫蕭王孫。」

「蕭王孫?」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此處眾人眼中都多了一點異樣的神情,即使是方雲漢也不例外,只是,這些眼神之中有的只是震驚,有的是好奇,有的則是意料之外的欣喜。

歸海一刀也怔了一下,道:「帝王谷的蕭王孫。」

也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叫蕭王孫這個名字,但是,擁有這樣獨特的氣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