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狂歌凌霜,天下第一 第十八章 流水無影,金剛不壞

當!!!

裹挾著大量黃色塵土的空氣,被三把刀的刀尖划出了水面破分似的痕迹。

兩個人,兩個方向,三刀交拼,一觸即分。

再一次出手的宮本武藏,自稱已經不再是暖身的小把戲,這回出招的時候,反而收斂了之前層層疊疊,看起來聲勢驚人的刀浪,專註於更精微的變化。

空氣中嗤嗤數聲淡煙划過,那是刀光刀氣全部收斂起來之後,因為最本質的刀速過快摩擦氣流產生的異象。

方雲漢左手手腕一振,長刀上流淌過一陣赤金的輝煌,橫貫截擊,用晦於明,大巧若拙,把引領著那些煙氣的一道道斬擊全部阻隔。

全然繼承了千錘百鍊,天下不敗之刀的刀法意境之後,方雲漢其實不拘於是用哪只手握刀。

哪怕是左手提刀,在剛才一刀掃飛軟劍的時候,也已經藉機將這柄刀的長度、弧度、重心,全部觀察掂量出來,瞭然於胸,到了真正與宮本武藏交鋒的時候,足以運用得如臂使指。

空中一條條煙痕刀線交錯,刀來刀往,電光火石之間就是數十個回合。

二人的眼神在刀鋒磨砥時交接,一者流轉如水,一者蒼茫豪放,眸子里竟然奇異的都沒有什麼殺意。

但是,沒有殺意不代表不能奪命。

閃爍不定,飛速互攻的刀刃,在他們周身上下上百處足以放血,斷筋,斬骨,擊穿內臟,損毀經脈的位置時時碰觸。

但凡有哪一方的攻防出現了半點差錯,那麼迎接他的下場中,最好的也是終身的殘疾。

宮本武藏剛才其實已經起了些談性,但是真正打起來的時候,時時刻刻迫在眉睫的刀光,使他根本沒有閑暇去廢話。

他早已經從段天涯的講述之中了解到,方雲漢可能精通刀劍棍掌,但只以為方雲漢的招式,如當時在紫禁城中表現出來的,以先發制人,把握尺寸,毫釐不差的高明微操為長處。

之前方雲漢的劍指也印證了他的猜想,可是,換了一刀在手之後,這刀法格局卻跟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哪有什麼毫釐不差、輕重自若的妙意,分明是一種強行定下森嚴的規矩之後,又隱隱要自行突破的狂意。

驟然間,一聲清朗長嘯傳開,蓋過了重疊連綿的刀刃碰撞聲。

方雲漢一提氣,身子忽然像是具備了暴風中一羽飛凌的漂浮動態,雙腳幾乎脫離地面,腳尖與黃土在一種若即若離之中陡然加速,飄掠揮斬,手中的刀光如同一道弧度天成的白虹擊落。

這一招單純從動作上來看,其實非常類似於江湖中最常見的力劈華山。

甚至可以說,這其實就是速度更快,出招的時機更完美,力度的把控更圓融,攻擊的角度更廣博的一招力劈華山。

即使是這種最簡樸的招式,當各方位的素質全面提升,就出現了如同點石成金一般的奇觀。

這一刀實則已然具備了沛莫能當,避無可避,勢如破竹,大風斬浪的豪曠威力。

當頭一刀駕臨,刀刃幾乎已經斬入了宮本武藏的眉額之間。

就在這如真如幻的一剎那,宮本武藏手裡的長短雙刀交錯摩擦,瞳孔一縮,身影忽然晃動了一下。

這一動,就像是在空氣中拓印了另一個人影,像是有另一個宮本武藏,從原本的軀體之中置換出來。

方雲漢一刀斬落,原本的幻影煙消碎散,忽哧一聲輕響中,地面被他的刀氣斬出了一條僅有一指寬的溝壑。

刀痕狹窄,但是長度卻一時間難以估計,刀痕前端直接沒入了昏黃塵土之中,少說也蔓延到了將近六十步外。

刀痕還在延伸的時候,方雲漢的刀已經轉變方向,追索著剛才置換出去的宮本武藏真身,橫切而去。

但是他的身體剛轉過了一個微小的角度,突然眼角一寒,橫掃出去的長刀,立刻用一種飛魚出水似的靈巧收折回來,變為刀尖向後,刀背向下,刀鋒向上,刀身橫在臉側,擋了一刺。

叮!

方雲漢險之又險的擋住了這一刀,長刀微微震動,正要把短刀盪開,那把短刀卻順勢而退,像是整把刀都變成一縷青煙,憑空消逝。

他眼角餘光掃去,正好瞥見了一抹飄出他視野範圍的殘影。

方雲漢刀隨心走,順著剛才瞥見的軌跡斬去,卻斬了一空,眉心微蹙之際,他刀刃朝下一擺,擋住了斬向他左邊腰間的一擊。

還沒等他再看向發出這一擊的位置,武者的直覺已經使他手裡的刀往右邊肩頭一挑,先於他的聽覺察覺到了砍向他右肩的一刀。

他的刀尖如同針尖對麥芒,戳在了斬向右肩那一刀的刀鋒上。

兩刀各自彈開,方雲漢目光向右一瞥,剛看到了宮本武藏的一道虛淡身影,那雙手刀客就像是一團垮塌的流沙,身子向下一矮,就又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方雲漢環視四周,竟然始終捉摸不到宮本武藏的具體|位置,只有一句難辨方向的話語,彷彿同時從四面八方的風中傳來。

「絕佳的強敵,來見證一下完整的二天一流吧。」

遠處,馬車頂上的上官海棠和跌落在馬車前側的段天涯,注目戰場之中,見到了令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

宮本武藏這個不高不矮,外貌年輕,肌肉結實的漢子,像是忽然成了一團沒有骨頭、沒有血肉的煙霧。

這團煙霧一樣的身影,帶著兩道細線一樣的刀芒,在圓形和狹長的形狀之間,不斷變幻游移,起伏蹲身,在方雲漢四周飄動。

他的身法運轉之靈巧,已經不是世上任何蛇蟲鳥雀能夠比擬。

段天涯看得痴迷,上官海棠卻看出更多。

她師承於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無痕公子,別的不說,在輕功上也頗有造詣,更博聞廣識,以她的眼光看來,宮本武藏現在所施展的,其實根本不能算是一門輕功,而只是一種專用於近身戰鬥的步伐。

這種步伐在局外人眼中,已經如鬼似魅,在方雲漢眼中,只怕是根本就看不到這個人的存在。

宮本武藏的每一步,都置身於方雲漢視線的死角,更在對方轉變視角的一刻,前往下一個目不能見的站位。

上官海棠越看越是震驚,她聯想到了東瀛忍者傳說中,利用這種步法形成的隱身術,又好像看到宮本武藏的步伐中暗合五行八卦,奇門九宮。

僅看這套步伐在近身戰中的妙用,竟然讓她隱隱生出了,或許無痕公子也未必能比這高明的感覺。

但,如果上官海棠知道實情的話,她便不該只是震驚了,簡直要驚為天神。

因為宮本武藏這套步法,並不是專門研究出來的,他只是在想讓雙刀流轉的更加順暢時,自然而然的體悟出了這樣的身法。

在中原武林中,關於刀法的修行,有單刀看手,雙刀看走的說法,這種看似淺顯的東西,卻正是放之天下皆準的道理。

宮本武藏其實不曾向東瀛忍者學習過,就算他去學,也未必能找對門路,學到那些忍者數百年經驗積累下來,視之為崇高目標、卻已經數代無人真正練成的「隱身步」。

他也不曾研讀過九宮八卦的奇門之術,可他在追求雙刀之法的極致,將二天一流推上全新的境界時,步法上已經兼具了這些東西的優點。

鐵膽神侯稱他是當代東瀛武道的集大成者,絕非虛言。

確實,方雲漢現在已經看不到宮本武藏身在何處。

他在三次追不到宮本武藏確切位置之後,索性不將眼神去追探,只是負手揮刀,將身體周圍斬來的一道道銀線刀光全部拒之於外。

因為他右臂綁滿了繃帶,負在身後,右側的防禦相對來說更為薄弱,所以那一道道刀光錯落間,掃向右邊的可能也越來越高。

方雲漢的身體就逐漸向左移動。

他身上仍是分毫無損,周圍的地面倒是遭了殃,數十上百道長長短短,交相錯雜的刀痕,遍佈於方雲漢的移動軌跡上。

一場場昏黃塵埃被刀氣激揚起來混在空中,又被接下來的刀氣盪開,風聲混聲刀聲,在方雲漢身邊縈繞聚散,如嚎如啼。

隨著方雲漢的身體逐漸靠近左邊的崖壁,崖壁之上也被無形刀氣,砍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黃土與碎石屑紛飛。

只是幾乎無人發覺,在方雲漢的移動過程中,他所踏過的地方,總有浮土微微顫動,光線稍顯扭曲。

難以說清到底是最精純的內力,或者是一片心中神意,在他行走的過程中逐步透發,無形無相,瀰漫於空中,混散於黃風,只有那腳印上殘餘的稍多一些,顯出一二分端倪。

就在方雲漢與這一片斷崖靠近到僅剩約一臂距離,連他自己揮刀都需曲肘收肩,才能不受任何阻礙從左側通過的時候,他那揮灑自如,時如龍飛無跡,時如蛇潛無影的刀,陡然間緩慢了許多,輕鬆了許多,隨意的向身後一掃。

這一刻,宮本武藏正伏身於方雲漢的右後方。

這個六十二歲的常勝刀客,雙目中有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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