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狂歌凌霜,天下第一 第九章 風雨飄搖帝闕高

因著整個上午的連綿陰雨,午時的京城,一片昏暗清冷,愁雲慘淡,風雨瀟瀟,看起來倒像是往常日落之後的光景。

禁軍集結於紫禁城中,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在宮城內遍搜無果,也已經開始有部分東廠的人,混雜著一隊隊甲士,開始到宮外大街上巡查。

他們有的身著甲胄,披了蓑衣,但更多的都是一身布衣,頂風冒雨的在外面行走。

眾人腳步匆忙間,地上的積水被濺起少許,滿臉的雨水滾落,時不時就要用手抹一把。

雨聲覆蓋著一切,一把高約四尺的棕色油紙傘,從客棧裡面伸了出來。

雨水在屋頂積聚成線,順著屋檐垂落,其中兩線,恰好打在這把傘上。

噗!

伴隨著油紙抖動的一聲輕響,寬大的傘面撐開。

大傘豎起,一襲綉著淺金色雲隱虎戲紋路的白色長袍來到傘下。

方雲漢撐著傘,從濕漉漉的門前台階,一步跨入了淺水潺潺的大街上。

身後客棧的大門閉合,客棧里的人還都在沉睡。

方雲漢向北走了約有六十步,落入了一批剛從街尾拐過來的士兵眼中。

他們在雨中巡查,幾個時辰不得休息,本就心中煩躁,又隱隱有一種不知何等大事將要發生的惶恐。

此時一見到有人違反嚴令,眾兵士立即加速靠近,並且在靠近的過程中,紛紛揚臂戟指。

為首的一人,更大聲呵斥道:「你是幹什麼的?今日城中,任何人不得擅自出門,還不快……」

呼~

他這句話只說到這裡,突然腳下一軟,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傾斜起來。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重物倒地的聲音接連響了十幾下。

這一隊士兵的領頭者側躺在地上,有些茫然的動彈了一下,只覺得骨軟筋酥,分明是用力一挺身,卻沒能坐起來,只是身子一翻,變成了臉朝下趴著。

浸潤著冰涼雨水的石磚緊貼著他側臉,耳朵里傳來其他弟兄們無力的呼聲,驚恐的感覺就像是這些雨水一樣,又在全身浸洗了一遍。

「那個……該不會就是皇上要抓的人……」

他心裡湧起了將被滅口的念頭,彷彿自己就是第一批炮灰的余哀,頓時驚慌失措,用力梗了一下脖子,仰起了頭看過去。

這個士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看什麼,也許是想在臨死前,見一見能夠讓皇帝都如臨大敵的人,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惡煞怒目的青面獠牙,還是一張沒有五官的妖邪臉孔?

沒有。

那人沒有走近。

努力仰起頭的士兵愣了一下,劫後餘生的長吐了口氣。

雨聲起落,密集的縈繞在耳畔,大雨飄飛,砸在屋頂上,地面上,漸漸起了一層如塵如煙的水霧。

眼前左右兩列的屋舍全都成了深沉的一色,青磚大道空曠,直行而去,延伸向遠處,而在這些深色之間,淺淺的白霧,透亮的雨水飄飛。

撐著傘的人,背對著那一列士兵,已經在雨中的京城,走向更遠處的承天門。

那是大明紫禁城最南端的門戶。

從南到北,承天門,端門,午門,奉天門,處在同一條大路上,那也是整個京城的中軸線。

過了奉天門,就是奉天殿。

奉天殿根基為三層石台,殿門前的第三層石台上,就是曹正淳和護龍山莊三大密探親自顧守的地方。

因為不知道那個擅闖宮廷的狂徒,到時候究竟會從哪個方向、以何種方式襲來?

除了京城中有人四下巡查,紫禁城中各處分布重兵之外,曹正淳等人仍不敢離皇帝太遠,唯恐到時候來不及應變。

護龍山莊和東廠兩方,分踞奉天殿正門左右兩側。

右側段天涯和歸海一刀,都在注視著上官海棠,等著她的結論。

那一根樹枝削成的短箭,兜兜轉轉,又到了上官海棠手中。

這位玄字第一號密探,身為女子,身為女子,幾乎沒有直接入宮面聖的經歷,可在這種緊要關頭,她自然也是名正言順的護衛高手之一。

上官海棠盯著木箭看了許久,道:「可以確定,這不是依靠機括彈簧之力發射的暗器,但是,我也實在看不出來這究竟是哪家的暗器手法。」

「海棠師承無痕公子,多年來武林中新增的高明暗器手法,你也從未漏看,連你都看不出來,這人的武功路數也真是古怪。」

段天涯聞言深思片刻,補充說道,「我已經盤問過宮人,奉天殿內外,當時都未曾見到有什麼可疑人影,最有可能的行動方式,是在奉天殿頂上,用倒掛金鉤之法放箭,才能不留痕迹,從容退走。」

「從奉天殿前到龍椅上方的這段距離不短,但除了一流的暗器手法,武林中一些最高明的指法、掌法,應該也能做到擲物嵌入。」

上官海棠贊同段天涯的話,道:「天下武林之中,論及指法精妙,無過於義父的純陽指。我以此為參照,也考慮到各大門派出名的指掌絕技,但還是找不到什麼頭緒。」

「那就不要找了。」歸海一刀冷冷開口,打斷了他們兩個人的討論,道,「午時三刻,已經快到了。」

上官海棠和段天涯轉頭望去。

今日的奉天殿前三層石台上,放了一件銅壺滴漏,顯示著時間,如今距離午時三刻,已經只剩下三刻左右。

「報!!!」

一名錦衣衛運起輕功,身體前傾到幾乎貼著地面飛掠而來。

從奉天殿前大廣場上羅列森嚴的禁軍將士之間,穿梭而過,抵達三層石台下,單膝跪于丹陛前,「有人試圖闖入承天門。」

「哦,居然是走這條路,倒是真有幾分膽色。」曹正淳問道,「戰況如何了?」

那名錦衣衛戰戰兢兢,說道:「眾人已經圍上,但一時間還不能將他拿下,一個照面之間,已經有十幾名將士被他擊倒。」

曹正淳身邊,皮嘯天立刻主動請纓。

「廠公,讓卑職帶領黑衣箭隊前去,一定在午時三刻之前擒拿此人。」

曹正淳聽說這話,淡漠的掃了他一眼,道:「那你去吧。黑衣箭隊之前折損不少,你再調五十名錦衣衛隨行。」

皮嘯天以為是曹正淳特意關懷,大喜過望,一疊聲的「多謝廠公」之後,就從這檐下無雨的地方,飛身而起,落到三層石台之下,闖入雨幕之中。

皇帝高坐殿內,鐵膽神侯不在,此處眾多東廠番子,錦衣衛,禁軍士卒都聽曹正淳的調度,皮嘯天剛一下去,一部分人就已經排好隊列,隨他而去。

鐵爪飛鷹看著皮嘯天遠去的背影,嘴角無聲的勾起了一抹冷笑。

另一邊的歸海一刀意圖舉步向前。

上官海棠低垂的手中摺扇一橫,攔了一下歸海一刀的刀鞘,輕聲說道:「再等一等,也許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

段天涯也點頭認可,歸海一刀停步。

此時,皮嘯天帶領的人手,剛走過了奉天殿到奉天門之間一半的距離,又有人施展輕功,全速來報。

「報!」他跪在之前那個錦衣衛身邊,語氣之中如臨深淵,誠惶誠恐,「那擅闖宮城之人,從承天門入,已穿過端門,將至午門。」

「你說什麼?!」

廣場上幾員將領一驚,周邊一陣細聲議論。

從早朝退朝之後到現在,紫禁城中已密布數萬大軍,雖然是分布在各個方向上,但光說從承天門到這裡的一段路上,負責防守的也是最精銳的一批兵將。

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十架戰車,十隻老虎,十頭髮狂的大象加在一起,恐怕也沖不出百十步就要被絞殺。

當朝十大將軍領兵駐守各處,四野四海諸國,軍威深重,無人敢犯,而禁軍士卒,絕不遜於十大將軍的部下,豈有被一人橫行宮禁的道理?

段天涯也為之動容,道:「對方還是一個人?」

「是。」報信的人也驚魂甫定,道,「他只有一個人,卻是所向披靡,不知會使什麼妖法,一路上,已經有近千名精兵倒在他身邊了。」

他說近千,只是個虛詞,其實這條路上,眾多士卒都是前仆後繼的圍去,到他來報信之前,倒下的人只怕已經不止一千個。

眾人的視線都放在這個探子身上,聽到這個回答,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一面是質疑,一面是震驚。

即使是歸海一刀、鐵爪飛鷹等人,此時臉上都多少帶上了些異樣的神色。

『以一敵千!』

在場真正練過武,養出了內力的人,不約而同的在心中翻覆著那四個字。

在百年前最繁盛的江湖過去之後,多少奇人異士,神功絕藝,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們的一樁樁戰績流傳到了這個時代,成為了真正高手的標杆。所以,在大多數江湖人的心目中,像是少林方丈,武當掌門那樣真正的一流高手,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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