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狂歌凌霜,天下第一 第六章 東南不毀,一諾不移

這個男人身材高大,泛著青色的胡茬從下巴連到耳際,光看相貌是粗獷而威武,但長身而立,竟然奇異的有些儒雅之氣。

他看著天魔琴琴匣的時候,也不像白面鬼聖等三人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貪婪野望,而像是在看著一個夢寐以求,輾轉反側,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傾國美人。

東南聯盟的幾大高手之中,白面鬼聖他們都已現身,或死或傷或逃,這個能直接出現在客棧二樓房間中,距離天魔琴最近,已經將手搭上去的男人,自然只會是東南聯盟的盟主——東方白。

白面鬼聖他們想得到天魔琴,是為了壯大勢力,使得自己在江湖中的威名和武功更上一層樓,而東方白不一樣,他就只是想要得到天魔琴,哪怕得琴之後,要他就此隱居深山,過著清貧寡淡的生活,他也甘之如飴。

因此,當終於碰到了琴匣時,東方白的手竟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也就在此時,房門大開,方雲漢站在二樓欄杆上,袖袍翻飛,一股無形真氣涌動,一時充塞於整個房間之中,隨著他左手一卷,桌上的木匣嗖的一下被吸攝出來。

木匣的表面和東方白的掌心皮膚,出現短暫猛烈的一剎摩擦。

他立即化掌為爪,勁力下壓,試圖扣住木匣,居然慢了一步,手掌拍了個空。

嘭!

那一張桌子及桌面上蒙著的團花布巾,茶杯茶壺,都被東方白的掌力擊碎。

他一掌碎桌,猛然抬頭,只見天魔琴的琴匣已經被那錦衣公子托在掌中。

「你敢搶我的琴!」

東方白眼中儘是狠惡之意,右手一揚,袖子里嗚的一聲,就有一柄長達一尺的摺扇飛射出來。

同樣是摺扇。

上官海棠以摺扇為武器的時候,開合不定,輕靈飄逸,如同一隻翩翩起舞的錦雀。

而東方白這摺扇一擊,卻像是早已備好的一張床弩鬆了弦,又像是瘋狂舞動的流星錘突然斷了鏈子,似鎚頭,如弩箭,貫射飛擲出去。

方雲漢左手琴匣一橫,摺扇射擊在木匣之上,蘊含在兩件脆弱物體中的兩股內力一碰,摺扇原路倒射回去。

「你倒比他們三個高明一些。」方雲漢口中評點,順勢將手一抬,琴匣從頭頂上方越過,朝著背後、欄杆外、客棧大堂之中落下。

東方白看著琴匣落下,臉色冷厲,合身飛撲,在撲出房門的那一刻,恰好接了摺扇在手,如同持拿了一根極其沉重、堅硬的短棍。

因為方雲漢站在欄杆上,以東方白的身高,這飛撲過程中抬手一抽,正是對著方雲漢膝蓋抽去。

方雲漢右腳一抬,格住東方白手腕。

唰的一聲。

東方白手一抖,摺扇張開,如同一面薄薄的斧刃,朝著方雲漢的腳踝平切,最邊緣的一根扇骨,正是在扇面張開的過程中,割向方雲漢的右腳腳筋。

方雲漢右腳向前一踹,東方白橫臂一擋,兩人皆退。

東方白是連退三步,踩得二樓走廊的木板嘎嘎作響,腳後跟踩壞了方雲漢房間的門檻才停住。

他一停住,立刻再次前沖。

此時,方雲漢也從欄杆上滑退,他腳下空無一物,身體墜落,卻出腿一勾,勾住了一根豎欄杆,身體借力猛然拉動向前,像是平移著,從空處驟然緊貼到了欄杆外側。

雙方都在前移,相互之間的距離,在一瞬間近到了出乎意料的程度。

東方白頭顱不由自主的向後一仰,眼中,一隻輕柔華貴的袖子揚起,有指節分明但並不瘦骨嶙峋的手掌,如同蛟龍出洞一般,從袖子里探出。

那瑩白的掌心裡染上一點墨色,急速擴張,再不及一眨眼的時間裡,成了彌佈於整個手掌的一團妖嬈黑氣。

東方白開扇在臉孔前方一擋,上半身全力後仰,耳中當即傳來一片重疊的破裂聲。

分明是一掌擊中了摺扇,扇面卻像是突然被上千根鋼針穿刺,多了一片數不清的細小孔洞,黑氣透過扇子,在使了一個鐵板橋的東方白上方飛過,打入房間里。

床上輕柔不受力的帘子,被這黑氣穿過,登時多了一個像是用剪刀剪出來的規整掌印。

東方白頭顱後仰,看到了那個掌印,左腿一彈,一腳踹在了欄杆上。

方雲漢先他一步,從欄杆上飛身而起,身體翻轉,居高臨下的一掌,對著東方白擊下。

……

大堂中,黑衣刀客和黃雪梅仰頭,先看到琴匣落下,剛好落在方雲漢剛才坐的那條凳子上。

木匣和長凳碰撞,彈了一下,隨後穩定。

接著就是方雲漢翻身進了走廊,二樓的欄杆破裂。

不等欄杆落下,二樓走廊的地板又轟嚓一聲,垮了一大片。

兩條身影從中落下。

破裂的木板紛紛撒落,令人眼花繚亂。黃雪梅眨了眨眼睛,黑衣刀客卻看得分明。

在那兩人落下的時候,居於下風的東方白已經手段盡出,雙手一殘扇,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已經向著上方攻出了六六三十六記殺招。

但這些招式,全被上方追擊的人以一隻左手輕易破解。

咚!

木頭的碎片和人體一同墜地,煙塵一起,轉瞬散去。

東方白半跪在地,方雲漢一掌按在他頭頂,身體如一片落葉翻飛,施施然從桌面上空飄過,落回了自己的座位旁邊。

「噗!」

東方白吐了一大口鮮血,像是被蟲蟻蛀過百千遍的一柄摺扇滾落在地,染上了血色,可他吐了這口血之後,頹然的神色卻振奮了一些,悍然站起,一臉怒笑,盯著方雲漢那邊。

黑衣刀客的手又搭上刀柄,警戒的望著東方白。

「好功夫,不過是顛來複去的幾招掌法,居然越用越精熟,你是拿我練手呢!」

東方白贊了幾聲,又唾了幾口血,神色漸漸狂熱,「但是這還是不如天魔琴,你有天魔琴怎麼不用,這件寶物在黃冬手裡也根本發揮不出真正的威力,明珠暗投,鬼神共泣,你給我看看、看看……」

他伸著手,向前走了兩步,身體忽然僵住。

黑衣刀客窺見幾縷黑氣在東方白的各處關節遊動了一下,一閃而過。情況不明,他只按刀立著,不言不語。

一時間,整個客棧大堂裡面安靜的連呼吸都能聽見。

最明顯的聲音居然是烈火老祖重傷後的喘息,以及二樓走廊斷裂處,一塊將落未落的木板晃動的吱嘎聲響。

方雲漢本是漠然地看著東方白,但是看他僵了數息仍是不倒,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有些驚訝於這人的執著,便把木匣放在桌上,伸手準備挑起蓋子。

「別!」坐在桌邊的黃雪梅突然向桌上一撲,用身體壓住了木匣,桌子被她這一撲,劇烈晃動了一下,那些飯菜碗碟相互碰撞,叮叮噹噹一陣亂響。

方雲漢低頭,黃雪梅仰頭。

仰著臉的小姑娘眼尾泛紅,卻無淚水,只有一片哀求、恨意,切齒道:「不要,不要打開,不給他看!」

方雲漢被這小姑娘懇切哀憐的眼神望著,左手換了個方向,抓著小姑娘的後領,把她從桌子上拎起來放到一邊。

「你把新買的衣服都弄髒了。」方雲漢低著頭,拿了桌上一塊乾淨的抹布,擦了一下小姑娘裙子上沾到了湯水的地方,「剛塗過葯,萬一被湯汁滲進去,對你傷口不好。」

他不再理會東方白。

東方白的眼睛已經睜到最大,此時又瞪得更大了一些,直勾勾的看著桌上的天魔琴匣,又向前,極其艱難的踏了一步。

一步落下,黑氣乍現。

砰砰砰砰砰砰砰!

東方白渾身上下,多處掌力爆發,一蓬蓬細小血珠,如針散射,四肢再沒有可以支撐向前的力量,仆倒下來。

重傷的烈火祖師看著這一幕,抽了口涼氣,兩眼翻白,差點沒昏過去。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根本想不通之前已經調度了那麼多門人弟子從四周向此合攏,為何到現在還是只有他們幾個人出現。

更想不通,情報之中本該為了兵部犯官楊宇軒之子趕赴龍門的歸海一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這個幾招之間就殺了東方白的年輕人。

不過,事實在此,再多疑惑都沒有意義了。二十年來翻雲覆雨的東南聯盟經此一役,幾個領頭羊中恐怕就只有白面鬼聖能夠逃出去了。

可是,這世上所有的事情,只要有最壞的可能,大半都會朝那個可能性發展。

烈火祖師剛想到白面鬼聖,白面鬼聖的屍體就從客棧外面飛了進來,像一口破麻袋一樣砸在了地上。

歸海一刀連忙出門去迎上上官海棠。

方雲漢往那邊看了一眼。

白面鬼聖的屍體腰間插著一把匕首,匕首露出體外的一節,泛著幽幽藍光,流出來的鮮血都是紫黑色的。

在這種位置中刀,不太可能是追擊者的手筆,這一刀的來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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